[原创]陈邦杰《永远的天台》书摘——大哥

寂然 · 发表于 2006-9-30 02:59:00

大     哥——谨献给普天下所有受苦受难的人们 关于大哥，小时候，我对他一直很陌生，尽管我们年龄差距并不是很大，仅差10岁，但他在我小时候的记忆中，很淡很淡；总觉得他是个匆匆的过客，从我很小的时候他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也没多少言语，不是后来的变故，我想，我和大哥永远也只是熟悉的陌生人。现在算来大哥如果在世，也要50来岁了，大哥出生在1955年的夏天，是属羊的，应该能算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但生活带给他的，不是红领巾、鲜花，不是前程似锦，而是多灾多难的人生。大哥小学毕业10多岁就被送去学老司，先学做篾的，后来改学木匠。听说老司头实在太坏了，简直把他当奴隶使唤，他偷偷地跑回来，哭着想读书，大哥的智力确实也是很好，就是已离去这么多年，现在我老家的村子里的人也经常在念大哥的聪明，大哥小学毕业升初中，全街头区他考了第一名，学校老师三番五次动员我的父亲送大哥读书，父亲说，就是读了书，有什么用，知识分子低人一等，还不如学手艺做老司的好。就这样，大哥从做篾的老司头那里跑回来，又被送到木匠老司头那里去。当时，我们家实在是太穷了，也无力供养大哥上学；大哥下面的连肩弟有四个，除一个在食堂化大跃进时被饿死外，家里的人口也还有8个，上有年迈的老奶奶，下有抱在手中的弟弟，仅靠父母在生产队挣工分，养家糊口，所以父亲执意要送大哥去学老司，以缓解家庭困难。大哥曾告诉我，他的运气着实不好，一边期望有出头日子去学老司，但送到老司头那里，老司头那里是把他当人看待，不光是重活、累活、脏活都要他做，而且一有怠慢，就棍棒相加，当小老司比过去当地主家里的长工还不如，穷人家的孩子，人穷志就短，为能学到手艺，万事只好忍着，但老司头手艺就是不教，三年五年都是把你当苦力使。大哥的少年就这样过来的，大哥他做了整整六年多的小老司，他也曾从甲老司头跑回来再被送到乙老司头那里，又从乙老司头跑回来再被送到丙老司头那里去，象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大哥他总是没能碰一个好老司头，大哥的一手木工绝活，事实上是他在工场看，加上自己的小聪明摸索出来，大哥说，他跟过的老司头，没有一个老司头正而八经地教过他手艺。十九岁的大哥已长得人高马大，也能独立揽木工活了，大哥木工手艺还是不错的，直到现在我到家乡，偶尔还会听到有人对我说，我的衣橱、我的木床是你大哥做的，看这么多年了，依旧结实耐用。十九岁的大哥人也出落得一表人才；不但腰圆膀粗，孔武有力，而且五官也长得周正，一双灵秀的眼睛炯炯有神，一只高大挺拔的鼻梁，配一双略为上扬的嘴唇和富有男子气概的下巴，的确在当时也迷倒了不少姑娘。村子里也有不少姑娘或暗暗地或公开地向我大哥传递爱的信息，可惜大哥没有悬崖勒马，好好地把握。时至今天，我对我大哥的死一直耿耿于怀，伟岸的大哥，却在37岁时就早夭了，寻根问源，是不幸的命运之所以然。特别是在我略懂一些医理知识后，觉得大哥的早夭同大哥的性格、大哥的婚姻把握都有些关联。大哥二十出头就开始找对象，这在当时的农村青年是很普遍的现象，当时农村没有电视，连电影也很少能看上，找对象过家庭生活就是最有意义的娱乐生活，所以，越穷越能生孩子，是我国农村的一大特色；没有电，黑灯黑火剩下的只是生理的冲动。大哥谈的对象现在还留在我记忆，是同一村子里的一个姑娘，对方长得很漂亮，听说是村花，我们村里很大，有一千多户人家，村东走到村西也要10多分钟。那姑娘比大哥小五岁，是属鼠的，大哥同她是自由恋爱找的对象；但遭双方家里的反对，女方家庭嫌我们家里穷，不同意，女人长得漂亮就是资本，家里人希望她嫁个吃国家米饭的，每月有工资拿，知道同大哥恋爱，就用尽了办法拆散他俩。我们的父母也不同意，听说曾叫瞎眼算命先生去合过八字，瞎眼先生说了一大堆的话，什么“老鼠爬羊角一世不好过”之类的话。父亲包括当时生长在农村的人们，对算命先生的话很忌讳的，认为算命先生通“神灵”。因此，一对苦命的鸳鸯就这样给拆散了。那个姑娘如今过得怎样，我不知道。大哥二十二岁娶进现在还在大哥家守寡的嫂子。大哥的婚姻留在我脑海只是些零星的记忆，大嫂比大哥大二岁，大嫂是大哥做木匠东家的女儿，好象大哥对她从一开始就不是很满意。记忆中孩提的我有一次很偶然地听到父母对大哥的训斥：“你不满意，不满意，怎把人家的肚子搞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父亲的声音很大很重，好象也很生气，母亲在一边劝：“你也该知道，我们家能有一个姑娘不嫌弃，娘家父母不反对，已很不错了。大就大吧，俗话讲‘男大一，女大二’正好，你就别犹豫。”婚事就这样给定了下来，很匆忙，上半年定亲，下半年迎娶，女方的父母虽是同意，却开了一个条件，要定钱若干元。大哥手艺刚学出，哪有钱，好在家里正有一个待嫁的姐姐，父亲只好匆匆答应媒人的说亲，把大姐嫁了出去，收了定钱定媳妇。后来大哥、大姐家婚姻都不顺，姐姐常流着泪怨父母，都是“交换亲”害的祸，害了两个家庭。过去的农村，贫穷确实带来许许多多辛酸的故事，在农村，不但有贫富差距的世态炎凉，也有势力差距的世态炎凉，我们家三代单传，到我们这一代，才有我们兄弟姐妹五人，但我们小时候却是经常受人欺骗，蛮横者甚至追到我家里打我父母的事儿也经常发生，到我大哥长大，这种状况得到根本性的转变，记得有一次母亲与同一生产队的一个女人发生了口角，那个女人是我们队子里有名的“硬罗户”，五个儿子个个象将军，丈夫又有五个兄弟，女人家的父子兵追到我家要打我母亲，正好大哥在家，他看到十几人追上门来，就血涌上心头，一勇当先，拿起木匠常用斧子，往木凳子上一劈，厉声道：谁踏进我家，就叫谁尝尝这斧子，看看还是谁的头厉害，还是斧子厉害，搞得那帮父子兵落荒而去，从那件事后，队子里再没有人随随便便地欺负我们家。不过在我小时候，我同大哥的感情是淡的，我们兄弟三人同他的感情都淡，甚至都有些怨恨大哥，怨恨大哥，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大哥的媳妇刚进门就分了家，他或者说他们是怕我们几个嗷嗷待哺的小兄弟们拖累了他们，还是其它原因，幼小的我们不知道。我所晓得分开过的大哥的家庭也一直没见好，虽然活儿很忙，天天起早出门，摸黑回家，但也是一直贫穷着，生产队要找出工分，结婚当年就生了个女儿，而后添了一个儿子，负担也重。我1978年离开家乡，到金华去读中专，当时我14岁，成了家里第一个吃皇粮者，当时的中专读书就是国家干部了，国家管吃管住，每月还有零化钱——助学金发放，但是除读书日常生活的其它开支，比如衣服添置，买一些生活用品，靠助学金是远远不够的，父亲实在拿不出有多少钱可寄给我，而已成家立业的大哥，也很少帮助过我，记得三年中专生活他仅仅是寄来过一次钱，那是快毕业实习的夏季，他寄来20元钱。少年正是爱面子、爱虚荣的年龄段，我读书的苦以至使我有些恨家庭、恨大哥、恨读书，以至就是17岁参加工作后，我也怕读书而荒废了自己。我同大哥关系的好转是我参加工作后，准确地说，是大哥生病以后，我是1981年参加工作的，我的工作给我们家的经济起了根本性的变化，因为在1981年每月40.5元钱确实在当时是高收入，但是很不幸，我那苦命的母亲，却终于积劳成疾，住进了医院，母亲得的是肝硬化晚期，医生说，她的病史肯定有十年之多，正想象不出能熬到现在。母亲又不愿家里为她化钱，听说肝病又没有什么特效药，就不住医院，回家吃一些民间偏方土草药，终于不治于1983年底离我们而去。母亲去后第二年，不知为何，一直身强体壮的大哥也患上了病毒性肝炎，起先我以为是母亲遗传的缘故，医生给否定了。听父亲讲才知大哥的患病的缘由。原来，当时乡里搞计划生育没有象现在多一点人道主义，乡政府规定，凡两个孩子以上的夫妻一律结扎，大哥在1984年做了男扎，作为手艺人的大哥，经常要干重活累活，为什么要他去男扎，我不明白，只懵懵懂懂听到一些传闻，结扎大哥时很悲壮，大哥的四肢被五六个彪形大汉绑着，大哥发出歇撕底里的声响，有人形容象杀猪一样。这是否是真实我不知道，不过留在我影象中的大哥，思想是不先进的，特别是对医生很反感，这是否有缘故，我不知道。大哥结扎后的当年就生病了，得的是肝病，这肯定不是男扎的后遗症，但我的父亲却老是不这样认为，他说，人好象一部机器，一个零件有了破损，尽管机器能依旧运转，但抵御各种风险、灾害的能力肯定要弱，大哥又是手艺人，口吃四方米饭，可能先天五脏六腑肝脏功能要次一点，于是就被肝病传染。这也许有几分道理。我思考有一个道理，是我学过《黄帝内经》、《素女经》后明白的。书中讲到世界由阴阳两极组成，天为阳，地为阴，男人为阳，女人为阴，男不可破阳太早，女不可破阴太早。否则，长大后会有难言之隐，就是疾病，因为少年时代正是长身体，尽管生理机能是具备了，但无论身心发育、骨气、脏气及四肢肌肉发育都没有完毕，没有发育完毕就行男女之事肯定有损身体健康，所以古代尽管有十三娘十四爹，但一些养生的书籍、一些讲究房中术的书籍，还是提倡男人三十而立的。所以，年纪轻轻的大哥就得病，结婚过早是否也是个原因，如果是这样，那就为我的只读了小学书的大哥可惜，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剩下的肯定只是生理的冲动，碰到大运不济，损人又损己。得病的大哥，好象换了个人似的，或许他以前就是这样，只是我们没有接近他，他住进了医院，但很快就出院了，大概是家里困难，住不起医院，在医院时不知什么原因，好象我没有去看他，到家里养病时，我节假日回家跑去看他，他很高兴，一定要说坐下来陪他多说说话，很真挚，我看他挽留我时尽管有些发黄的眼睛却是湿漉漉的，也就多坐一会儿，东南西北聊，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而后每次我回家，大哥如果在家，我都要过去看他一下，或者带一些小补品或者一些药品之类的东西。慢慢地我们兄弟的感情也变得好起来。大哥没有大哥的架子，他同我谈一些我中听的话，问一些关心我的话，教我一些人情世故。由于生病，我也原谅他在过去留在我心中的不是。不过大哥的气色却是越来越差，心事也象是很重，他同我在一起的欢笑，我看他是强装出来的，但我不能捅破它。兄弟之间特别是长大后，也总会隔一堵墙。大哥的病越来越厉害，能不严重起来么，肝炎俗称富贵病，它是病毒性，不象病菌性有药治，它得依靠自身的免疫功能，把病毒消灭。因此，也没有特效药，医生反复讲要吃得好，休息得好，保证肝脏正常代谢，而大哥哪能做到？身体稍微好一些，又要去揽木工活，这做手艺的生活，本身很苦很累，他总是不停歇地干，父亲和我们都去劝过，他就是不听，他说，做人不做怎么活！事后我们晓得他也是没有办法，家里条件本身不好，医病又欠了一屁股的债，我们知道大哥是在玩命，但又没有办法阻止他。到了1988年春，大哥的肚皮鼓起来象怀孕10个月女人的肚皮那么大，医生对我的父亲说，已是肝硬化晚期准备后事吧，大哥还只有34岁，父亲不死心，西医不行换中医，洋医生不行土医生，最后打听到在县人民医院退休的一个女老中医先生在自家开诊所，听说她的药灵，就找到了那个诊所，我爸拿了大哥的病历和化验单给女医生看，医生看了病历头一摇，过了好久，说，你老父亲这样诚恳，我也冒一会风险，“死马当作活马医”，我给你开10帖药，你儿子吃了有效果再来开，没有效果，就不要来了。我爸忐忑不安地抓回来药，马上煎给大哥吃，有了效果，吃完10帖药，大哥的肚皮明显地瘪下去了，而后再吃药慢慢地一点点好起来，肝硬化要痊愈肯定是不可能，只能说有点恢复。到了夏季过后，大哥能下床走比较长一些的路，体力也好一些。但他又打算出门，木工活肯定干不了，他打算去做生意，我们劝他，他说家里这么多的债，我不去挣钱还，叫老婆孩子怎么生活，没有办法，当时在政府部门工作的二哥东挪西凑借给他一些盘缠费，艰难地送他出门。大哥先是跑筛网生意，到年底，他做成了几笔生意，还了一些债，第二年，也就是1989年，他又硬撑着虚弱的身子再出门。他去了西部，到年底他回来，也赚了一些钱，并对我们说，他要到重庆去办厂，承包厂子，他说，他碰到了一个贵人，那是一个同他年龄相仿的女人，也是个苦出身，但很有能耐，是重庆沙坪坝人，在重庆沙坪坝区一个部门里工作，他们俩人很要好，她说叫大哥明年到她那边去，她要帮大哥一下。当时，他们到底要好到什么关系，我不知道，我也只是在大哥去世后，在清理大哥的遗物，偶而见到那个叫什么芬的女人的照片，是同大哥合影拍的，芬长得很有女人味，是一种成功女人的模样，她写给大哥的信也见过几封，很有才情和诗情画意。当时，我已经从乡下调往城关，在县粮食局工作，已经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龄，但我虽然是1981年参加工作，但到1990年却没有一分钱的积蓄，国家发的工资只是为家里分担了负担。因此，尽管我人长得也还可以，又在局级机关工作，又有一点小职务，但在当时讲究功利、一切以经济为中心的年代，真正能同我谈对象的却也不多，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我也逐渐理解了大哥在过去的无奈和苦衷。因此，对大哥也就没有了介谛，推心置腹起来。人总是这样，贫穷了就没有了情义，事实上他的情义还在，只是办不到。人若生在富贵人家，什么事都好办；若生在穷苦人家，你做事、办事比登天还难，这就是世态炎凉。社会的风气最明显的反映，就是姑娘们的找对象，是爱才还是爱财？就可见世风的浩荡。我是一个党员，当然不敢对这个社会妄加评论，但我对大哥确实随着年龄的增长从心底里敬爱起来，苦孩子不容易，苦孩子要创业更不容易，这也许也就是一种兄弟情谊出身偏爱吧！大哥发起来了，1990年大哥净赚了10多万元钱，当时我们年收入还只有几千元，年赚10多万元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大哥的信也来得很勤，半个月一封，不知为何只读了小学的他也是通笔墨的，有时竟也能写上十几张纸，厂里的事、生活的事、管理的事，谈的面也很广，现在想来大哥的发，也不完全是碰了运气，大哥尽管是一个农村青年，但确实也是一个有头脑、有内涵的人，他的思想见解，有些地方很独到。命运若能垂青大哥，像大哥这样的人肯定能大发的。大哥人在重庆，还重病在身，身体还很虚弱，但是只要他人在重庆，厂子管理得有条不紊。事实上他承包的重庆肠衣厂，原先也曾有三四人承包过，换了一个又一个总不见好，到大哥经手承包的这一年，大哥发了，厂里也发了。不知大哥用了什么管理办法把一个大厂子的工人们管得服服帖帖。不过大哥在给我的信中曾好几次抱怨父亲，说父亲克扣工人伙食费，他同父亲吵了几场，原来为照顾大哥，也为了更好地管好厂，父亲也去重庆厂里帮助大哥料理厂里的事，具体负责食堂伙食，大哥说，工人是我们包工头的衣食之父母，没有工人们好好干活，包工头那有钱赚。大哥也随信隔三过五地寄来大笔大笔的钱，或一万、或二万、或五仟，叫我替他先保管，他说钱只有过回士岭到天台地界，才是自己的钱，在外面你就是拥有百万、千万也是空的，拿不到家里，就不是你的。不想，大哥对我的信任到大哥去世后也带给了我小小的麻烦，现在想来，我同大嫂的不和源于大哥对我的信任，大哥去世后，大嫂以为大哥瞒着她有钱藏在兄弟处，让兄弟给吞了。她到重庆后，查了一笔一笔的来往帐目，最后，她对我说“你是清白的”。当时听了这句话，我象有一只苍蝇卡在我喉管那样难受，为大哥有这样妻子而感到可悲，这样有心计却又这样没知识。大哥用生命换来的钱，我作为兄弟，我能够拿么。做人要对得起良心，更要对得起死者。大哥曾不止一次劝我尽快找对象，我也曾把我的苦衷告诉过他，他说没有关系，人家嫌你是乡下人，城里没有房子，他来帮助我，借给我钱造房子，我说那不行的，借钱造房子也不能骗人家姑娘，何况亲兄弟要明算帐，借的总要还的，我们工薪阶层，哪来这么多钱还。好在1990年初，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就是我现在的妻子，她没有嫌弃我的贫穷，正式同我处对象，我们关系定下来后，把大哥的想法告诉她，她说那也好，我们先借来造房子，而后勒紧裤带慢慢还吧。我们筹划着买地基造房子，那是1991年初，不想到三四月份，父亲从重庆来电说大哥的病又重了起来，不只是面色很不好，走路也很吃力了，我们就打电话劝大哥现在有条件，你就到大医院去医一医，大哥说，我知道自己的病，大医院也是没有用的，我不住医院，我看见医生就反感，天底下最坏的就是医生，只认钱，什么救死扶伤，穷人没有钱，就是死在医院门口他们也不管，有钱他们就是伤情害理的事也干。大哥接着说：厂子也离不开我，我走开不行。死我是不怕的，我这一生也是苦够，活够了，我再放心不下的是小儿子，他还只有9岁，不能没有爹。我对他说你病重，我也就不造房子了，他说，你不用担心，我会把造房子的钱寄来，他说我们兄弟俩造四间房子，一人两间，上面起成套间，以后若病能够好，他也住城里，我们兄弟俩两隔壁一起，如果不好，你要替我照顾好侄子，让他在城里，免得没爸的孩子在乡下遭人欺负。大哥对我说，嫂子是个粗人，没啥文化，一个农村妇女，她的性格不好，你不要去计较她，不想，我们兄弟俩平时还不着边际的话，竟成了大哥对我的遗言和遗嘱。我一直以为大哥不可能走得这么快，我把大哥汇给我的钱向政府一个机构买了城东南的四间地基。也想叫大哥来看一看地基，不想五月份从重庆回家的大哥已病得很重很重了，大哥还不想回家，是父亲怕大哥做异乡的鬼，硬逼他回家，叫人用担架把大哥抬上长江轮船，送到家。大哥已不时地被激烈的病痛折磨，有时甚至出现昏迷，但回家后的大哥依旧不住进家乡的人民医院，而住在家里，打一些白蛋白之类的药。只是到大哥昏迷时，我们兄弟几个才把大哥硬送到医院抢救。大哥昏迷伴随着大出血，医生急需输血，我们兄弟几人争着要献血，不想血型不符，我是O型血，大哥却是A型血。就是这么严重的样，在当时，我却是一直思想大哥能够挺过来，没有往坏处想。大哥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讲无论算命的还是看相说他不是早夭的短命相，他只要能够挺过1991年他的本命年生日前后这一关，以后就能没事了，我一直相信坚强的大哥一定能够挺过这一关。我们兄弟几人日日夜夜轮流守在大哥的身边，期望大哥能醒过来，不想却一直没有醒过来，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心脏就停止了跳动，这一天正好是大哥生日的前一天。大哥走了，我们兄弟们都哭了，大哥还只有三十七岁呀，就走完他人生最后的旅程，不幸的大哥能不叫我伤痛欲绝么。我们替大哥料理了后事，给大哥埋葬到母亲的身边，让不幸的大哥和苦命的母亲作伴。在失去大哥的日子，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很长一段时间一想到大哥的苦，大哥的不幸，我的眼泪总要忍不住地掉下来，尽管我也知道，在这世上，还有很多人象我大哥一样，过去现在遭遇着种种不幸，但我一想到大哥，我不光是眼泪会掉下来，我甚至会失去生命的勇气和信心，会对前途怀疑，我知道这样下去不好。因此，我强忍着不去想我大哥，也把他原来写给我的信拿出来给烧了。尽管如此，时至今日，每每我想起大哥，我的心头还会隐隐作痛，眼眶还会湿漉漉地。……我认真地办理着大哥留下的遗言。大哥去世后，大嫂要去重庆，带小侄子的任务义不容辞地落在我的肩上，当时，我未婚，单身男子带一个9岁的孩子的确也有诸多不便，现在想来，侄子跟我一起生活的这三年，我自己贪玩没有教育好他，以至他以后读书一直也不见好，有愧于他爹。我们把大哥留下的钱，加上自己东挪西凑，在城东的四间地基造了两幢的四间房子，后来同大嫂没有处好关系，我卖了属于我的二间房子，还给大嫂的钱。有点积蓄就在近旁再买了个房子住在那里，一直到侄子满18岁，我才离开城东那个地方，移到别处去住。……大哥，我的苦命的大哥，大哥，我的不幸的大哥，事实上你离去后，我早就想写一篇关于你的文章，一来为了忘却的纪念，二来因为这个世界还有许许多多还在受苦受难的人们，他们的不幸，可能更悲惨。我作为一个苦孩子出身的文人，我要为他们呐喊。大哥，经历了这么多年，你的故事的一点一滴在我脑海沉淀，我渐渐地明白大哥你的不幸，不仅是你的不幸，一个家庭的不幸肯定折射着一个社会的不幸，因为我们的社会还会有贫富差距，因为我们的社会还在世风日下，世态炎凉，因此，在又一个清明节来临之际，我迫不及待地写下这段文字，我要谨献给普天下所有受苦受难的亡人和未亡人，其目的，我是想，在这世界，只要人人能够献出一点爱，世界肯定会变得美好、更美好！

一诺千金 · 发表于 2006-9-30 03:15:00

陈老师的大哥在天之灵肯定会欣慰的！

abracadabra · 发表于 2006-9-30 03:20:00

这一代人的家族史，多半是沉重的。

褚留香 · 发表于 2006-9-30 04:55:00

孙老师，打字辛苦的

寂然 · 发表于 2006-9-30 15:25:00

<div class="quote">以下是引用褚留香在2006-9-29 20:55:00的发言： 孙老师，打字辛苦的</div>

褚留香 · 发表于 2006-9-30 17:03:00

这本书网上找不到的，因此断定是孙老师自己打字。后司街又多了一任务，将天台人出版的书和著作尽量放到网上，这样看到的人就更多了。

褚留香 · 发表于 2006-9-30 17:21:00

认真看完了，虽然没经历过这种年代，但是耳濡目染，深有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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