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文心 于 2010-12-22 09:53 编辑
(感谢这一路上的你们。华强、十二少、红姐、薛大哥、手机188开头的天台义工,穿深色衣服爽朗大气的姐姐以及所有可爱的天台志愿者们,因为你们,行程如此温暖!)
天台老兵援助笔记
若吾死,不知将埋骨何处?妻亦不免痛不欲生,但事已至此,只望一战而胜,料倭奴非吾人敌手……
晚归,与妻语从戎一事,妻流泪不言,但指腹而已,.心裂矣,乃言今生且以颈血相报,来世再将柔情尽还,然甚愧之,妻默然不语,妻少入吾家,余长年求学于外,背负实多,此非常之时,欲绝非常之情乎? 一九四二年七月十二日 (摘自《远征军日记》)
无意中读到这段日记,顷刻间,心成绕指柔。
如果早生七十年,我将与你们一起背上行装,上阵杀敌。而如今,我能做的仅仅是握住你们的苍老的手,告诉你:“我们没有忘记你。”
对于这些当年的军人来说,热血报国,死则死矣,而有幸生还,却半生凄惶,又是情何以堪。此去天台,地冻天寒,北风萧瑟。这些生而不幸的老兵们正在乡野间,斯世终老,默默凋零。
此行天台,援助了其中七位老兵,而这几位老兵的境遇与故事,已足让人感喟不已。
王绍裳
王绍裳家在苍浦坑。
苍浦坑不是一个坑,而是一个依山建的小村落。
村子很老,半山坡上的大喇叭,依依呀呀的播着西皮二黄,间或鼓点铿锵,恍惚身在旧年,不知今夕何夕。
进村子的路曲曲折折,绕水过桥,桥头银发翁妪相坐择菜。
雪化后的水滴如珍珠雨帘从老房子的屋檐上批泄而下,王绍裳背着小靠椅从山路上蹒跚而来。他的屋子很黑,别无长物,几件残旧家什上亦是烟垢累累。我们让老人就坐在太阳底下,闲聊几句。
我觉得他有些过于淡然的平静,那种平静是一种沧桑历尽之后的,小心翼翼的平静。后来离开老人家的时候,听华强说,他在文革中,就在这个村子里祠堂,老人被反绑着倒吊过来打,家里面什么中正剑,老勋章啊全被洗劫一空。
王绍裳是18岁到宁海县梁皇由俞济人办的无线电台学习班学习报务员。读了一年后,响应当时政府的号召,去参加出国远征军 。从当初决定报国投军,要去参加远征军那一刻起,他的一生就已打上时代烙记,无法磨灭。
现在的王绍裳体弱多病,有严重的心脏病,胸部经常会剧烈疼痛。爱人患有心脏病、气管炎、胃病,手脚还老是要抽筋,两个人都需常年吃药。据华强说老人每次出去买药,都是拎着蛇皮口袋,药是整口袋整口袋的背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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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没有子女,老两口相依为命,每次去医院也都是孤身一人。两个人就靠着县里每个月补贴的541元看病过日子。我们将他列入了我们长期援助的名单,给予每个月500元的援助。下一张照片为老人在我们的签收单上签字。
当我们告别时,老人又执意要送,山路崎岖多滑,我们赶忙留下一个志愿者断后,其他人一溜烟跑远,不要他再多送一步路。
离开村子,我回头看,正是日暮苍山远,而那天寒白屋里,这位贫困的老兵也正在凋零,并如此孤独。
袁祥彬
第二次去看老人。
他家原是大家,几进几厅的老屋尚在,但给老人栖身的已只剩下其中一间小屋而已。
家世虽没,气度仍在,老人举手投足间,仍有一股世家子弟的风采。他参加过远征军,上次来他家的时候是晚上,老人给我们说了很多远征军时候的趣闻。比如拿缴获的日本军刀跟后勤补给的,换了一盒骆驼牌香烟,他长官看见了羡慕的很:“你小子,我都没有,你从哪弄的。”
老人说起这些时,一边笑一边得意的说:“我是先头部队,缴鬼子东西机会多呢。”
此次时间很紧,简单叙谈两句,给老人留下伍佰元援助金即匆匆别去,愿爷爷一直那么豁达开心。何元言
老人家看到我,非常开心。
“你是南京来的,大老远来看我。”上次何老过生日的时候,我恰好也在,就坐在他身边,一个劲打听张灵甫。
他一直握着我的手,笑得像个小孩。上次志愿者们为他发了枚民间勋章。老人戴在胸口自豪的在村里走来走去。此前这么多年,没有人在意过他也是抗日战线上下来的兵。
谁知道第三天,勋章后面的别扣坏了,勋章掉了。
老人顿时急得话也说不出来,手脚哆嗦,躺在床上缓不过来劲。家里人赶紧给志愿者打电话。跑过去一看是这事,志愿者们又着急又好笑,赶忙帮他把勋章修好,告诉他:“爷爷啊,这个荣誉是要到重大节日、有纪念意义日子才能带的。这么大荣誉哪能天天戴着啊。”
这么完了以后,老人才慢慢缓过劲来,歇了几天又能下床了。这下子,老人把勋章端端正正收好在床头,轻易也不戴了。
就像个孩子,其实很多老人也都是这样,尤其对老兵而言,能被承认甚于一切。
徐台宽
徐台宽得过一张奖状,是民国28年12月,第九军区司令长官司令部,因为他在长沙、衡阳会战中的表现而颁发给他的。
前两年,因为生活窘迫,老人的儿子把奖状卖了,大约卖了两百余元。
老人现在养老院里,一个8平米的房间里,住三位老人,床铺凳椅推仄,屋内狭小难以活动,没事的时候,老人们就都呆在自己床上。
我拿钱给他,说我们是来看你的。老人立即比划:“刺刀刺得到处是伤啊。。”
战争留给他的残酷记忆远甚于我们所想。
周传顺
看一看他的家吧
再看一看他的房间吧
看看这四面生着霉苔,屋顶兀自漏雨的屋舍。你能想象独自一人居住在这里的苦寒与凄惶么。
施仁政
这是施老先生双目未失明的时候所画的画。
他不仅会画画,他还会木雕,会唱打渔杀家,也会打仗。
会打仗的施仁政如今躺在继女盖好的猪圈里。据说是为了保护猪圈不被当地ZF的推土机推掉。这一躺就是一年多了。
我上次去天台的时候去探望过他。老人家躺在床上蒙头盖脑的睡觉,没忍心打扰他,悄悄走了。
这次来,老人还是躺在床上,看样子没睡着,我们走过去闲聊了几句。当我俯下身时,我闻到的是猪圈里浓烈而呛人的腥臭气。心里觉得很凄凉,他的余生大约都要在这里度过了。
老人在75岁时因患青光眼,眼睛瞎掉了,养女曾带老人到嵊县眼科医院看过病,医生说没法治疗。
我们请他的养女在我们的签收单上签字。老人得知我们要给他500元的补助时,高兴得咧嘴笑:“这下我女儿他们负担就轻了,他们负担轻了就会对更我好的。”
丁宗淼
丁老躺在床上,甚为激动。
他的老房子被火烧掉了,现在住的是女婿家盖的违建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就被拆了。
今天最大的不幸还不是房子没了,而是查不到他的身份。如今的黄埔军校名录上没有他们陕西分校的名录。没有的话,他就不能每个月在浙江天台县统战部领取541元的生活补助。
丁老的名录是 “黄埔第七分校第17期第15中队通信队,校长蒋中正,校务主任胡宗南,中队长徐达。” 老人如今病卧在床,时日无多,如果有人能帮他查到,也算是了了一个心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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