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脚鸟
夜已深,行驶在回城的路上,母亲催促成家的絮叨似乎仍回响在耳畔,也许是太静太清冷了吧!初冬的午夜总是能把人的整个魂灵湮灭,然后将思绪弥散进无边的黑暗。我喜欢这样短暂的旅途,甚至有时毫无目的地兜转,黑暗与孤寂里一个人是完全属于自己的,车与人不断前行着,像是在风里飞。
“我听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一直飞呀飞呀,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的时候。”王家卫是有才的,不晓得这段话他是否也在午夜行车时想到,反正我会有这种感觉,宁愿这路便一直延伸了下去,让我能够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其实很敏感,也可以感性地把一切都裸露出来,而不必忌讳谁会窥见。裸露的心灵更容易感悟,哪怕迎面过来的车子变换一下远近灯,也足以令我欣喜地变换灯光与之呼应,同时心头涌起些许的温暖。人往往如此,素不相识,毫无瓜葛的陌生人所给予的总是会让我们放大许多倍,从而忆起在自己的世界里曾经历过的、发生过的点点滴滴的美好与伤痛。就这样在这个属于虚无的夜晚我的情绪里漾动着一点点的矫情、一点点的哀伤、一点点的顾影自怜,仿佛BEATLES清亮怅惘的声线,泛了黄的相片,晃动的杂乱无章的黑白电影,于明明暗暗中把你的怀旧情绪撑满。
打开收音机,居然正在播放那首《当爱已成往事》,这首歌李宗盛、林忆莲唱过,同样的版本演绎的味道截然不同。人与人是不一样的,若说这世间绝大多数人是我们的话,那么张应该是属于“他们”的吧!张死了有些年头了,人是习惯遗忘的动物,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个名字将不再熟悉,只有在那些曾经欣赏过他的人心里,偶尔还会回想起关于他的某些片段。若没记错的话,张应该死在4月1日,这个充满着愚弄与调侃的日子被他用来嘲笑这个世界。关于他的死因有过许多说法,而我始终觉着正常,正如某种色彩绚丽的鱼会因鳞片的暗淡而骄傲的自我毁灭一样,这样自恋到极致的人是无法忍受容颜迟暮的。
说起张国荣,首先想起的镜头总是《阿飞正传》中张在早晨穿着内衣,揽镜自怜,对镜起舞,在拧腰摆胯中散发甜腻呛人的气息,自恋到妖媚。王家卫是善于发掘演员本色的,剧中的旭仔根本就是张的本色出演。现在,很难再找到如斯演员,将翻云覆雨后,叨着烟,滩在床上的动作,做得如此颓废,高潮过后的冷漠、迷惘表现得如此残忍。他似乎永远都在为自己寻找一个借口,即使到最后他自己亦开始憎恨这个借口。终于,他不再对遥远的母亲、故土抱有莫名的怅然,不再在阳台上自我陶醉的孤独起舞,不再佯装冷漠地固守自己的底线。他似乎是极需要爱与温暖的,一直到他死了,若不死,他下一个又会爱谁?是谁又有关系么?他真的爱么?否则,又何谈爱谁更多。正如他自己说的“我这一生都不知道还会喜欢多少个女人,不到最后我是不知道哪个才是我最喜欢的。”
知道就迟了。其实每个女孩,都有可能成为那最后一个,离开放弃往往只是一念之差。只是一不小心就放了手,然后就无从追回了。人们往往喜欢给自己寻找一个借口,比如以前受过打击所以不再相信,以前失望过所以不再期望,这些借口的屏障掩盖了脆弱和不堪,于是不愿爱的太深,于是永远不会知道谁是最后一个,于是永远害怕失望,害怕后悔。也许年轻岁月的这些苦乐纠缠,都是记忆中的永恒存留,而向往了飞翔的旭仔,就这样如愿地留在了那个任性的时代。
很难说,我想起的这个人究竟是张国荣抑或是旭仔,无论是剧中人还是现实的人,而对死亡的时候都是那般自恋,我们习惯于把这世间的人分成“我们”、“他们”,“我们”静静地看着“他们”,可看着看着,界线便模糊了,“我们”身上会看到“他们”,或许“我们”身上本就有“他们”吧!在这个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迷离的世界里,我们不如自恋,不如孤身远走,孑立墙角,在嘴角叨一根烟,把整片空气熏染成自己的味道,然后自己诉说,自己倾听,内心的疼痛和爱恨的影子。
你知不知道有一种鸟没有脚的?他的一生只能在天上飞来飞去,飞累了就在风里睡觉,一辈子只能落地一次,那就是他死的时候。
[ 本帖最后由 驿外寒梅 于 2008-11-19 19:21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