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许军诗如品江南茶

胡明刚

读许军诗如品江南茶
胡明刚

       因为访茶，在四月的春来茶馆中，我见到了身材高瘦的诗人许军。
       许军与亨福、我一起同坐常熟的沙家浜之畔，品味诗一样的江南茶，清风从水面低低地斜过来，拂着他细细的头发。他笑容可掬地说，最近他的一本诗集《66首诗和11幅画》由作家出版社出版，这里有他玲珑剔透的小诗，也有笔墨细致的黑白装饰画。许军的诗歌写得精致，装饰画也画得巧美。来自江南纤柔和聪慧，我早已在二十几年前就领略了。
       我与许军同来自浙江天台山，那里的佛宗道源山水奇秀，孕育了许军和我美丽的村庄和天真烂漫的童年。少年的许军在水边，与鱼与水草为伍，在田野，与蛙与稻禾为伴。在融融江南的和风细雨中，许军的青春和生命，如茶树一样茁壮起来，绽出新绿，发出甘香。我和许军同时写作，也同时漂泊，在他客居之地的茶楼上，对这满目的烟波，他平静地说，我的诗集出版是对过去欢欣和悲伤的日子的一个交代。也是对二十几年深交下来的文友的一个交代。
       对于许军的诗歌，我早已读得很多，熟悉了许多，现在读他的这本诗集，我却是反复的品味温习，每次阅读感受都不相同。许军的诗是江南的茶，值得细品的，当茶被泡进精细的紫砂壶和瓷杯里，凝视绿色的汁液在渗透，甘香的茶气在氤氲。慢慢的，缓缓的，翡翠那么的浓绿，平静，而且包容。
       读许军诗如品江南茶，在茶馆的一隅读许军诗，细细柔柔，许军情感有着江南茶叶和瓷壶那么细腻精巧。读诗饮茶，许军的眼神依然那么明澈，心地依然那么纯真。
       同出身于天台农家，我与许军的心境和情感是契合的，倏忽之间，二十几年过去，已是满目沧桑。上世纪的80年代，许军离开了家乡去了江苏的无锡，在军营里听呼啸的枪声，但是内心里总泛动着二泉的映月和太湖的微粼。那么宁静，在许军当年的诗歌，我品饮到他内心的深深孤独，他希望自己有许多同行的人，也渴望他的诗歌有忠实的读者或者听众。一个人面对寂寞，许军把所有熟知的江南风物的元素，集合了起来，浓缩成波浪式的诗句，把所有的江南光影，排列出悠远的意象，七彩纷呈，因此缠绵的心绪糅合而融洽，进入如梦幻一般的境地。日子那么迷惘，岁月那么苍茫，行者许军在山水之间找到自己的路径，得到到深深的安慰，寻觅到永恒的归宿。
      许军的诗生活，是典雅的，也是清丽的。他细细把玩诗歌的玉玦，弄着诗歌的清箫，挥舞着掌中小小的写满诗句的檀香扇，渴望一种寻找心灵中的红颜知己，趋向完美无缺的境界。但是生活，还是不那么随人所愿，寂寞和痛苦如同埙的声音，缥缈，萦绕着内心的痛楚和孤寂，孤独百年。在埙声中，许军应和着，“一生的感触，一世的情缘/终为一口细微之气，缓缓吹尽”。许军的性格是平和的，没有多血质诗人的激动和暴跳，他是安静的，平和的，性格是纤柔的，善良而且沉缓，但他赞美着刚烈与强悍。那片晶莹剔透的玉，就是一种人格力量的象征；“谁执一把岁月之刀／慢慢将玉精雕细琢？／玉出众的美貌，因此更加令人叫绝／洁身自好，又委曲求全／在深深的痛苦中／玉一天天地消磨着自身短暂的青春”，“玉啊，其实你宁愿被一把打碎”，还有一片碎瓷，“爱情的伤口／仍然锋利／把八百年或一千年以后的目光／都深深触痛了／那记令世人无比惋惜的脆响／也许只是它愿意留下的唯一一声／惆怅的叹息”，对玉，对瓷，对人，这就充满着人生的悲剧性，这是真正的宿命，也是一条生命情感的不归路。
       许军行走在江南的山涯水际，自然是一个爱花的人，美丽的草虫花鸟，都成了寂寞中给予他慰藉和欢愉的爱人，因此他在内心中发出真诚的呼唤，如花丛中翩跹飞舞的彩蝶，如水中卓立的清荷，透着娴静与纯净：“纯净  洁白  轻灵/如悠悠扬扬的动人的音符” “淡淡地凝视／众荷喧哗  而我偏爱最最娴静的那一朵”，《茉莉》“以两只小巧的手  轻托一张／纯洁无瑕的脸／端坐于自家门前的月光里／静静地散发／一身淡淡的清韵  及一点点可爱的妩媚”，芦花 “正安坐在长长的河岸上／一遍遍地濯足”，马蹄莲 “一朵巧妙的微笑／常常于转身之间／在莲的唇边楚楚动人地开展／莲呀／你心若止水，风姿绰约／纯粹的风范举世无双”。所有这些，都是爱人的象征，在江南的花海里映现，让许军深深的陶醉，感受到真正的幸福与安详。诗人爱花也爱梅，“暗暗地爱着雪/但我也喜欢那位/总能够踏雪无痕的/名叫梅的人”，“低低的西窗下，疏影横斜／梅与哪一位远道来访的友人促膝而坐／并且携手将那支清亮的烛一剪，再剪”，在诗歌的行走中，许军牵着恋人的手：“纤纤柔柔几根枝条/牵到了梅的手”，梅影就如美丽的山妻，“再浅浅落下墨一滴/恰好点在梅的眉心上”，与梅牵手，梅下沉眠，是安详的，也是幸福的，而听山深的鹧鸪，仿佛又唤回了春天。他多么渴望自己是一个护花使者，“多么幸福/她的心中一定有许多美丽的花开放”“带着春天、香气和纯洁的爱/她在花丛中间悄悄降临”，“爱人啊，如果小鸟依人的你／于我今夜的梦里／能够安下一个小小的居所／爱人呀，我愿意／为它永久地守护”，在许军的眼里，每一片云是他的爱人，“步态优雅而轻灵／每一次走动／都让我感觉  她在飞”，“爱人啊，我们的生命/也许并不比秋天里的蝴蝶更长/我们为什么不收拾好心中的羽翅/纯粹得如一对幸福而伤悲的蝴蝶/一起飞！”这种对爱的寻求是炽烈的，是发心的，是力透纸背入木三分的真挚情怀啊！这是坦诚真挚的表达，我想，每个人都是为此动心动容的。
       许军是农家的孩子，他把第一首心歌献给故乡芳香的土地，故土的香樟树，童年的桑姑姑难以在记忆中抹去：“接住我的笠  桑姑姑／暮春时节的黄梅雨滴／就要冷冷地落下来了／用你珍藏一冬的口红／把我的嘴唇涂得紫紫”，许军告诉我们江浙一带把桑椹亦称桑姑姑，令人感到温馨，心神领会，除了桑椹，还有往日的干草车，父辈用过的犁：“在乡村。犁反复触及了／我所认识的深层的土地”“一边推翻。一边整理，不断深化着普遍意义上劳动的含义”，当然斗笠也是不可缺少的，“风来遮风，雨来挡雨／一只只坚韧的斗笠／在田头或乡间／忙碌地穿梭”“而斗笠，而小小的忠实的斗笠／却远远盖及了／农人劳动的一生”，所有这些，都是作者熟稔的，是乡土日常生活，也是诗人真正的根系，虽然暌违多年，但乡村的气息，乡土的情怀，依然不改颜色，依然滋味隽永。
       许军的６６首诗歌和１１幅画，呈现的是江南的意境和神韵。棉铃。秋蝉。石榴。蒲公英。杏。苏绣。艾。酒。浣纱的少女。汲水的人。所有的江南特征风物符号，在诗人的笔下呈现出无限的生命魅力。在如诗的岁月中，许军小小的萤火虫一样的成长，也如一颗种子沿着春天出发。他走出“春草之居”，穿行在山河大地之间，走过苏州，乌镇，绍兴，走过西部的沙漠和北国的香山长城，那山水营构的娇媚与伟岸的佳境，让他成为一位摇动木铎的行走者，他边走边唱着他所钟爱的歌谣。《小放牛》。《太湖美》。《采茶舞曲》。我想诗人的采风和创作过程，就像采茶和制茶一样，经过拣择，杀青，炒制，烘焙，揉捻，干燥，又冲泡到滚烫的水中，茶是平静的，但也是热气腾腾的。许军的诗歌之茶，让人品味，“第一瓣是乡气／第二瓣是民风／第三瓣是人间最古老的爱情和意境”，这基本上体现了许军诗歌的精神特色与风貌，所以，我如是说，随许军一起品江南的诗歌之茶，是合适的，我们在品味他的诗歌之后，感到它内在的精致、巧美与和谐以及其思想情感的内核。　　
       读许军诗如品江南茶。是的，作为诗人的许军，就像一片茶叶，在火里烤炙，在水里舒展，完成了别样的回归。

[ 本帖最后由 胡明刚 于 2008-8-5 15:34 编辑 ]

abracadabra

以诗相知，也是一种诗情画意。

许军

谢谢胡兄的评点!

芦苇笛

真美，在胡兄的点评中欣赏了一幅幅美丽清新的画卷．

水碓

“日子那么迷惘，岁月那么苍茫，行者许军在山水之间找到自己的路径，得到到深深的安慰，寻觅到永恒的归宿。”
诗品文如此优美！

胡明刚

abracadab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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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瘦风清刀寒

前些日子买了几本胡老师的新书,一空下来就品书里的"茶"香,也给自己加点"雅"味!

胡明刚

月瘦风清刀寒

原帖由 胡明刚 于 2008-8-6 20:42 发表

胡老,我正在认真研习,以前我看过很多关于天台茶的零星资料,现在终于有了一份较系统阐述天台茶文化的书,真的非常开心,再一次谢谢胡老,为我们这些天台山导游从业者提供了极大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