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蕨

胡明刚

习作一篇

野蕨

       一棵野蕨，长在门廊下的墙缝中，仅仅是一小撮泥土，半点阳光也照不到。野蕨摇曳在风中，对开的蕨叶，就像变形的手掌，在风中向人打着招呼。但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野蕨，就这样静静地等候着。

       不远处的花坪中，草叶茂盛，花朵怒放，墙缝中的野蕨也许会羡慕地看上几眼。但是当一群园林工人推着呼呼作响的割草机，在花草头顶上推过去，所推过的地方满是残枝败叶，溅满了绿色的浆汁———那不是水，是花草的血泪。

       墙缝中的野蕨，多了一些令人羡慕的理由。

       墙缝离地不高，即使一丝微小的风，也会使它沾染上浑身的尘土，一阵雷雨冲刷，野蕨就会显得相当鲜绿精神。野蕨，总让我想起山间的草木，以及泉水的清灵。野蕨依然在风中颤动，那么平静。野蕨在说，安静。安静，就能找到泥土，不要太多，一丁点儿就足够，一个缝隙就足够。夹缝中生存，照样是自在的。

       俗语说，既来之，则安之。这是定光佛向智者大师说的。智者大师在漂泊，到天台山就安定下来了。在北京我见到这棵野蕨，也有了同样的禅觉。在山林中，野蕨是最平常的，与苔藓一样，在诸多植物中，最低级的，最矮、最微贱。许多粗枝大叶的草木遮挡了它，占据了应该获得的温暖阳光，野蕨不奢望，期待再下一场大雨，脚下潮湿的泥土，能使自己变得水灵又鲜嫩。

       潮湿的境地也能滋养生命。

       野蕨是不会引人注意的，也许是它不会开花。它只能与苔藓为伍。

       山民把野蕨叫做狼萁。狼萁是富有野趣的名词。它有大叶细叶之分，我在门口见到的是细叶的，仿佛是野蕨中的女子，而大叶的则是野蕨中的丈夫。野蕨位于植物世界的底层，也就更能抓住脚下，当然，好高骛远不是坏事，崖头上的野蕨，照样是绝好的风景。

      不管野蕨怎么生长，长高了也不过一尺，但其生命力是值得惊叹的，倘若蔓延开来，满山遍野都是野蕨，再也没有大树遮挡。嶙峋的崖石之间是野蕨的乐园，岩石的纹理和嶙峋因为有了野蕨体现得更为立体和生动。

       野蕨和崖石是一种绝配。天台山中桃源和琼台，岩缝中生长的都是成片成片的野蕨，是绝好的风景。

       山中的野蕨盘根错节，根如手指，虬曲有力。越是贫瘠的地方，野蕨越是生机勃勃。

       长满野蕨的山上，它们都是主人，脚下都是它们的王国。尽管岩石块垒，但它们也能吸收滋养。经年累月，蕨根粗壮，结实了，如同红薯一般，富有淀粉。山民们把蕨根挖下来，然后过滤到桶里，沉淀下来的成块蕨粉煮熟了，绿色透明，晶莹如玉。用蕨根的淀粉做饼，揩上蒜泥和油，口味甚好。没想到野蕨虽然低微，虽然环境恶劣，但靠自己的能力活命，而且养活更多的人。

       据说野蕨类似于琼台瑶草，是一种求之不得的仙药，与黄精乌药相类似。蕨根可食，蕨叶也可以做菜，因此许多人都上山采蕨了，乐此不疲，忘了归家。

       能当菜是野蕨的嫩尖儿，一场春雨后，野蕨就抽出嫩芽，上端卷曲，像个毛茸茸的问号，人们采摘了回去，加点肉和油，却是难得的野味佳肴。这对野蕨也是好事，去了枝头，根会长得更结实，扎得更深。野蕨被采，值得庆幸，它到底是有用的。

       山上的蕨菜太多了，能被人采去做菜，也是一种千载难逢的因缘。

       采蕨的人是高邈的隐者，似乎不食人间烟火。其实这是误解，他们没理由不热爱生命和生活的。采蕨采薇采葑是古典的，薇与蕨类似，是古书中的野菜，葑则是车前。伯夷叔齐采薇在首阳山，结果饿死了，可能是山中薇蕨不够丰富的缘故；介子推同样采薇采蕨，结果被一把火烧死，都化成了缕缕的烟尘，足够惋惜。生活在人间，就要与世事融合和谐。当隐士再也行不通了，何况是讲实效的当下现在！

       我才不当隐士呢，我从山中来，到了城市，就成了城市中的一棵野蕨。我散发着浓郁的泥土气息。看门口的野蕨依然不动声色，我内心开始安静、安定，这时对面的幼儿园，有群孩子唱着稚嫩的歌：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从不寂寞，从不烦恼，你看我的伙伴遍布天涯海角。

       遍布天涯海角野蕨的朋友，除了我，还有那些孩子，还有路边的车前———蛤蟆衣。

[ 本帖最后由 abracadabra 于 2008-7-3 16:52 编辑 ]

abracadabra

读此文可知胡兄虽栖居北京多年，可山哈人本色一点没变

芦苇笛

野蕨还有如此好处，好文

褚留香

又可当食物，有可当植物，生命力顽强，山哈人最爱。

崎岖

胡老师.你还记得那“外湖岭”吗？那条岭不知记录了我多少童年的回忆.相信那条岭对你也有不同寻常的印象.我多么的想看到胡老师笔下的“外湖岭”！

老虎

车前--蛤蟆衣

蕨-“狼箕”

明刚老兄忘记了？

屯桥人

楼主原来出了好多书啊
佩服

ascom

原帖由 屯桥人 于 2008-7-6 22:08 发表
楼主原来出了好多书啊
佩服

小后生要好好学习

ascom

原帖由 老虎 于 2008-7-6 20:43 发表
车前--蛤蟆衣

蕨-“狼箕”

明刚老兄忘记了？

蛤蟆衣是治疗中暑的良药，蕨的根可防肝炎

蕨应该不是狼籍，狼籍茎叶都更细更脆。
文中所述的蕨应该是我们那边称为甲箕的植物

[ 本帖最后由 ascom 于 2008-7-7 00:30 编辑 ]

胡明刚

根黑，如手指一般，可以做乌糯，叫做大蕨。
而细的就是墙缝中的那种，很小。
蛤蟆衣，就是车前子，生吃几个，可以治疗中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