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塔头坑水磨坑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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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仲夏季节,约好友同游天台山的水磨坑和塔头坑,说是旅游,其实际上是采录那些山村风景,作些速写罢了。
乘车沿金地岭北上,幽静非常,一上岭首,则燠热顿消。清风扑面,一片阴凉。推开车窗俯瞰塔头坑,毛骨悚然,竟觉得车子从人家的屋顶上飞过。车轮底下是一个幽深的大峡谷,诸多村舍散落得宛若棋子,山坡梯田犹如沙盘一样。人坐车上,如乘飞机。据说上海杭州等地的司机驾车到此,吓得手足直颤,再也不敢挪动半步,生怕一不小心会砸到人家的屋顶上去,只好央求本地司机代劳。本地司机则是轻车熟路了,跑险道宛如走平川。当人们大惊小怪的时候,那车子老早在塔头坑上面飞了过去。车子不见了,坑底村民们还在翘首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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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金地岭上有塔头寺。若以塔头寺为界,东边有佛陇岙,有高明寺太平寺大慈寺,当然也有智者大师说法台,为佛国圣地,人们皆顶礼膜拜的;而西则有塔头坑水磨坑,为山地农家所聚居,好一派田园风光。禅修与农耕,更显得此间的和谐。 </P>
<P> 塔头坑谷与金地岭首,高差约数百米,却是两重天地。山顶种植单季稻,山脚则可种双季。此间水田极少,惟有零星坡地,土质略呈砂性,肥力极差,树木亦稀疏寥落,每逢滂沱大雨,浊流依坡而下,故水土流失极为严重。无论种田种菜施肥收获,都要靠双肩沿坡上下,坡地极陡,坡度约45度至50度,有的地方竟达60度,连肥桶也放不牢。挑担走路上岭下坡,举步维艰。倘若下坡,一不小心,便会连人带担滚下山去,城里人来即使空手而行,双脚也如弹琵琶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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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塔头坑已经修机耕路到该村,上城落市较为方便;而西十里左右,有村曰黄石坑,交通不便。其村舍在半山腰上,皆以乱石垒墙,瓦脊陈旧,屋柱房梁黝黑,极少有青壮年在家。该村可以在金地岭脚处仰视可见,若在天际,风景倒很优美。我们曾去过那里,在山脚路廊处一直沿着陡坡蝓行,未到村边,却已经是大汗淋漓,便依墙而坐看对面金地岭万松掩映,山色苍翠欲滴。此间有横路五里可达塔头坑村,塔头坑村舍依山而建,终在谷底,四面逼仄,形似铁镬,不及黄石坑开阔与深远。每次仰头看汽车在头顶上轰隆隆地开过,很觉得沉闷,但同黄石坑相比,这里的生活水平好得多了。 </P>
<P> 从塔头坑到水磨坑,沿坡北行十余里路可达,道路甚为崎岖。水磨坑在半山腰,有机耕路可以直达,游览起来也较为方便。水磨坑何以得名,尚不可考,村西有山溪清流,自悬崖直坠深谷,化而为瀑。瀑前两崖相辏如门,行到瀑布顶上,不敢下视,此景若天台山的铜壶滴漏一般深窈,引水而出,可以推动水磨水碓做工,我想,若在这里建造水磨水碓坊,既能解除村民碾米磨粉之急,又可添一人文景观。此水为国清溪之上游,源于北山龙皇堂附近的寒风阙,往南流,上段为冷水坑,中为水磨坑塔头坑,其下为国清岙溪,到国清寺照壁合一自西而来的小流,称为“双涧回澜”,为天台山八大景之一。国清寺下段则称为赭溪,因溪石赭色而名,旧有赭溪云碓,清代齐召南把它列为天台山十景之一。可惜年代久远,旧景渐阙,相当遗憾。
水磨坑村舍亦依山而建,这里找不到一块平地,得先在山坡上开凿出台地,夯实基础后方可启建。建筑材料得全靠手抱肩扛,建造屋舍费用要比平原高出四五倍乃至六七倍。由于盖房子是因地制宜的,故房舍坐落比较随意,虽不各自为政却互相连通。整个村庄的布局主次分明,错落有致。其结构严谨,总让我想起天台赤城山的济公院和石梁飞瀑边上的方广寺。是那些风景建筑吸取了山居的艺术特色呢,还是风景建筑影响了这里的民居呢,我不知道。水磨坑的农舍似乎显得破败不堪,可以说是潦倒穷酸一些,但能给人以原汁原味的美。它们形式各异,各抱地势,房舍结构相当自由,每个瓦檐每堵山墙,却各有情性,不求一律,农舍皆为木楼,下层关牲畜,上层住人。有些房子,在三楼或二楼的后面开出后门与大路相连接,是山村常见的。若依崖而建,则以木柱子挑出阳台或瓦檐,凭虚凌空,若湘西的吊脚楼或者如恒山的悬空寺。屋后空地上种些四季豆茄子和西红柿,抑或棕榈桃李之类,也是充满家园温馨的。 </P>
<P> 在村中漫行,每一所房舍都令人注目流连。它们或蹲或踞,或坐或卧,甚至如起舞翩然,与城市的千篇一律的火柴盒鸽子笼相比,尽管后者华丽,但总觉得单调呆板,不如此间房舍神采斐然。 </P>
<P> 水磨坑的田地散布于村周,亦沿坡上下,坡度虽比塔头坑平缓一些,但绝不少于45度,我们遇到一村民挑担步步攀登而上,气喘吁吁,问他辛苦不,他说还可以,已经习惯了,我停下来仔细想,他们的老祖宗在这里开荒辟地盖房时,人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科学技术也没有现在这么先进,但他们垒砌梯田坡地,一直从山脚延伸到冈顶,足令我惊叹了,那位村民说,同老祖宗那时相比,我们是够于幸福的了。老祖宗留下的产业,我怎舍得离开呢,这是我真正的家啊。
在水磨坑村边徜徉,我想找一个全新的角度来描述这里的民居,反复揣摩,又很难表现出内在的精神,坐在檐阶下,看太阳一点点地西斜,任房舍把时光永远地定格在这里的窗棂和门楣上,把我们的思绪凝固在此间。蓦然觉得,艰苦的生活能造就一种刚强的品性,而充裕的日子恰恰使人性退化得不如从前。虽然时代在不断的更替,历史照样地发展,而这里的人们依然脸朝黄土背朝天,自始至终地艰难而勤劬地劳作者,以正直善良不屈不挠的形象展现着生活的沉重与无奈。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令我钦敬有加了!
我的脑海里忽然冒出散文家董桥的一句话来,政治是动态的人生,艺术是静态的人生,这一点我在水磨坑和塔头坑中体会得相当深刻。当我看到这里的山民在盛夏炽烈的阳光下挥汗如雨挑着重担走过重叠的山梁时,我不禁落泪了,多少有点屈原“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的感慨。民以食为天,国以民为本,这是一个极为简单明了的道理,但至今为什么还有人没有理解透彻?他们终使我感到羞涩汗颜。别人陶醉在这仙境一样的美丽宁谧的小山村时,似乎有些飘然的感觉,似乎有一种艺术的畅快,但在我的静观默想中,总无法把生活和艺术统一起来。政治和民生,艺术和生活的不可调和性在塔头坑和水磨坑体现得相当淋漓尽致了。我有什么资格来奢谈它呢?
当我再次凝眸水磨坑和塔头坑的时候,夕阳已经把它镀上了一层纯粹的金黄色,那么宁静安详,那么灿烂温和。</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1-17 20:45:20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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