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文章一个《仰望雪山》 发2005年《文学报》《兰州文苑》

胡明刚

仰  望  雪  山
胡明刚
                                
    我所生活的这个江南的临海小城，是很难见到真正的雪山的。雪山活在诗歌里，是很缥缈的一抹，“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在城市喧嚣而繁杂时空一隅，读到如此撼人心魄的诗句，就会体味到雪山的伟岸和清纯。雪山是宁静安详的，在记忆中不动一丝声色。此刻我只能一个人孤独地仰望。仰望雪山，却成了唯一的精神艺术鉴赏。
    我不由得想起老家华顶山的雪景来，那里是经常下雪的，“华顶山上无六月，一阵西风便下雪”，下雪的日子开门出去，真正清寒的雪山扑面而来，充盈了我的视线，半个月甚至一个月，雪山的洁白无法消融。某个深夜里，有微微的风吹着，那些小小的晶莹雪片如一个个精灵，满天飞舞着，在瓦椽的夹缝和板壁的空隙中潜进来，落在脸上慢慢地洇开，就像我女儿温柔小手的撩拨，于是，诗意的铃铛便“铃铃”地响起来，一个童话也就完成了。雪山顶上有我家的木屋，以及木屋后杜鹃树和绿竹林，都成了优雅的儿童画。谁家的录音机翻来覆去地播放一首歌，“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原来是哄孩子入睡的。而我干脆让竹椅子木凳子仰面朝天，自己一屁股坐上去，童年也就自由散漫地从缓缓的雪坡轻轻地滑下来啦。
    我家乡的雪山是明快的，因为习以为常，我并没有仰望它，因为我在童年，我不懂得仰望。雪峰下积着厚雪的屋顶，就像桌上翻开的我读了一半后的反扣在桌上的书，有美妙诗句蕴藏着呢！雪霁初晴，太阳从山脊上升起，那本书更显得神光熠熠，这雪山是我的诗歌，虽然听不到林中萧寺的疏钟，但雪山缭绕的雾霭和升袅的炊烟告诉我：这里是你的老家，你雪天里读书，你雪野里打猎，你雪峰上放歌，随你的便，雪山告诉我，在雪山里行走，你是自由的。感受南方的雪山，却有南方的温柔和清丽，同北方有什么两样。在艳阳下，我看见晶莹的雪粒反射七彩灵光，像许多星星的眼睛，他们是否在仰望着我，仰望我这个万物的灵长？
    其实在雪山上，我是一头困兽。为了生存，我不得不离开雪山。南方的海滨城市里，我的本性暴露无遗。灰尘四起，浓烟满天，在推土机和砖刀的协奏中，我挥洒的血汗变成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不停地，有汽车和摩托车在身边掠过。在十字路口，我旋转着，飘摇着，我羡慕起雪山上的一棵树，雪山给他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但我不能。我就像一片微小的雪花，漫无目的地飞呀，飞呀。在飞翔的过程中，好不容易我感到些许可怜的自由时，原来的我早已消融。在滚滚红尘的尽头，在放眼可及的天边，横贯着一抹飞白。
    那是我真正的雪山啊，我只能一个人孤独仰望的雪山啊！
    我现在所栖息的江南小城，是很难见到真正的雪山的，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从不远海面袭来的台风。它往往是暴雨的合谋。因为暴雨，肮脏的街道竟被冲得干干净净，因为狂风，许多虚伪的霓虹灯和广告牌被胡乱地抛撒一地。台风在狼藉中重建秩序，总有点蛮不讲理。台风肆虐城市的时候，雪山依然安睡。雪山是平和的，他笑着，用摇晃的旗云向我诉说招引的心语。
    只有雪山是值得我向往的。在炎热的盛夏，翻开一本中国冰川的画册，顿时感到凉快起来。书中说，冰川的前身是最底层的海沟。后来造山运动把他挤压成世界的屋脊。那汹涌的海水和翔游的鱼族凝固了，皑皑的白雪掩盖的是依旧鲜灵的生命。雪山把所有事物掩埋着，用一尘不染的洁白来封存着，清寒地诉说着智者的心境。天长日久，明净的雪水从他们怀中渗出，犹如乳汁，流出昆仑山、唐古拉山和天山，成为大江大河的源头。迸涌的明泉是雪山的孩子，它从来的地方来到去的地方去，当它走完生命旅途的时候，只不过完成了一个小小的轮回。
    我也经常拷问自己，我是不是雪山的孩子，是不是雪山孕育的明江呢？我的歌唱是不是我脚下腾起的玉色浪花呢？可惜我饱受污染，浑身黝黑，身边蚊蝇孳生，“保持清洁卫生！”“保护环境！”而谁能听懂我微弱的心灵话语呢？
    看起来，我只能向雪山学习沉默。沉默是金，沉默是发自心中的无声之歌。只要活着，就得有流动的激情。雪山沉默的胸怀中照样激流澎湃，它能滋生着盛开的雪莲花。雪山是河流和雪莲的母亲和故乡，而我的母亲和故乡在哪里？
    在真正的雪山面前，我是渺小的。沧海会变成桑田，只有雪山永恒。
    而南方的都市丛林里能找到真正的雪山吗？
    雪山只能活在人们的梦中。真正的雪山是有福的，它不受伤，也不心痛，想立着就立着，是危崖绝壁和孤峰；想躺着就躺着，也成为平冈丘峦和缓缓的山坡。只要安详地打个盹，漫天的大雪会给他披上厚厚的棉袄，当晴天丽日到来的时候，他轻轻地打个哈欠，浅浅地露出一个慈祥的笑靥。他是神圣的，无人能亵渎，有人想爬到他的头顶上，想插上一面旗帜，一阵风来，那些人所谓的丰功伟绩也就消泯得无影无踪。真正的雪山是有尊严的，在他的面前，任何妄自尊大的人都是猥琐的，就像蝇营狗苟的蝼蚁。
    在寂静或者喧闹的城市中，我仰望雪山，盼望内心的一场大雪。尽管在我生活的南方，连小小的雪花都飞不起来。

一诺千金

天台临海么，乱港乱话，拔牢斗波！

胡明刚

临海是个文学词，如河边也，我在椒江生活了六年半

果果小盆友

多南的南方啊

咱家还能飘一下滴

美丽的神话

原来，胡老师仰望的是心中的雪山！读来荡气回肠啊，没有经过生活磨砺，是写不出这样的文章的。

胡明刚

感谢楼上的鼓励

仍旧是我

真难想像常年面对雪山是怎样的情景。华顶还没去过呢

abracadabra

燕山雪花大如席，胡老师现在北京可不愁了

胡明刚

北京的雪并不大，下了一两天后就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