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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秋天到春天之——医院日记》已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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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0-2-6 10:32:0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云波 于 2011-11-24 09:15 编辑


           八 现在可以有心情管一下闲事了。829床,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窗外高远的天。但我就像一只受伤受囚的大鸟,只能傻傻远眺却无法飞翔。
       同病房的有2728床,27床的病人如走马灯般的已换了三茬。而可怜的28床已经坚守了23天,仍然没有丝毫可以出院的迹象。这位民工的床头有标签白纸黑字醒目地写着:爆炸性骨折——比我的粉碎性骨折更惨。他本来就瘦,加上这些天整日里郁郁寡欢且缺乏运动,他真的就像我们高一时语文书《包身工》里所描述的已经生病的可怜劳工。骨瘦如柴且有气无力,病态恹恹且面有菜色。更可悲的是他那个不识字的黑胖老婆经常丢下他转悠到病房外管闲事,还经常训斥他。有一次我甚至听到这个老男人委屈地哭出声音来。这可恶的女人,或者她已经隐约觉察到丈夫恢复无望,即使能够,也已无法去干他和她赖以生活的重体力活。在她邪恶的内心里可能已经萌发了甩掉包袱另攀高枝的邪念,尽管他丈夫受伤还不到一个月,尽管现在是他最需要她的时候。相比之下,老婷对我不离不弃地执着,还要不时地受我的怨气和牢骚。在这点上,我实在可归类为富足的人。
       当然,我不是自私的人,也不能将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强加于他人。那女人也有追逐幸福的权利,最终抛弃男人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换成我,对于我钟爱的女人,我肯定不会,无论是一年还是一生!我不禁有点被自我感动,回想起年少时听我女友讲的一段恋人间的表白:男的对女的说你实在是太优秀了,追求者又那么多。有时候我真的希望车子把你的腿撞断了,然后那些虚情假意的男人纷纷远离,那么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来照顾你一生。那女的先是潸然泪下,继而泣不成声。我不去评价男的所说的是对是错。爱情有时候总带点扭曲畸形的悲壮,但又无时不闪烁着人性的辉煌。
      回到现实,人实在是脆弱的动物。三分之一秒的撞击就要夺取我近一年的自由,笼中鸟尚且可自由跳跃,而我连坐起都是一种奢望!腰椎躺得硬生生地疼;背部时常无端地发痒;小腿被石膏包得发胀。再过一个星期,就要做异常疼痛的植皮手术      ——为了效果,只能做局部麻醉。走一步算一步吧,多想想开心的事吧。
      明天,我的儿子就要过来看我了,我特想他,特想他,这些日子里每天都是。自从受伤当晚在老家医院见了哭啼啼的他后,他一直跟着外婆。希望他见到我时不会太难受,我还曾答应他寒假带他坐飞机呢,令他失望的是今年肯定无法兑现了。



          九  和昨天一样,上午老婷去买报纸和杂志。这些在病房的日子里她已买了一大堆,只是我没有心情去阅读。以往的日子,她一般出去半个小时左右,顺便买些纸巾以及水果口香糖之类的东西。但今天不知怎地一个小时过去了,那熟悉的脚步声还未曾在走廊的另一端轻轻地响起。我不禁有点忐忑,不禁有点不安。莫非是受伤后人也变得更脆弱,更多愁善感了?想想这些日子里,我和她远离父母孩子,彼此互相籍慰鼓励,走得很是艰辛,但总算略有成果·····她怎么了?去哪里了?我焦躁不安起来,竟然像第一次约会早到的懵懂少年般的心神不定。又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看时间,上午已是第四次了。
       远处终于响起脚步声,比平时急了些,但我还是很快辨别出来了。迟到的原因很简单:下楼时刚好听到有扒手偷了一老人,挤进人群管了会儿闲事;听人说旁边有一小摊煮玉米特好吃,多花了十分钟去为我买玉米。她一进门就飞快地解释,满是歉意。我有点急,想要发作但实在不忍心。她够累了,无论身体还是灵魂:也许是心理作用,也许是确有其事,我感觉她比原来瘦了。懂得感恩吧,我对自己说。
       硕士学历的伍医生今天又过来鼓励我了,他说当晚的手术是十分成功的。可以看得出这对于他来说也是得意之作——他曾自负且自豪地对我说过:将来你的腿康复了,我是有功劳的。我也曾托熟人带上我手术后的CT片到省城医院找专家看过,专家对此评价极高。伍医生要我积极配合治疗,他说后遗症应该极少。他年纪不大,略显清瘦,声音平和且态度诚恳。老婷曾两次递给他红包,都被拒绝了,可谓是德艺双馨的行业骨干。我觉得心里又踏实了许多。
      傍晚时分,九岁的儿子过来看我了!他的小脸蛋还是胖胖地很可爱,尽管她外婆说他这些天情绪不好,老闹着不肯吃饭。我暗暗地叹气,他的情绪怎么可能会好呢,一直有爸爸妈妈在身边陪着,现在突然间就这样了。看来我的受伤又无意中伤害到了儿子,当然还有我母亲——姐姐说她这些天很少睡,老在念着我。
       儿子很快地走到我床前,我伸出手,他的小手也伸了出来,两只手自然地握在了一起。他开始说话了,不知道他是说给谁听,是家人、是我、还是他自己。他一老一实地说爸爸这次受伤是他的缘故,因为如果他早点打电话让我去接他就不会被车子撞了。我大感诧异,不知他幼小的脑瓜里为何有这样的想法。尽管他说的不对,但我已被他稚嫩的声音感动得快要落下眼泪来。
      相聚的时刻总是太短,一来医院里也不适合他呆,二来我们也抽不出时间来照顾他。半个小时后,他在我们的千嘱咐万叮咛中离开了。又只剩下我和老婷坚守异乡的这块阵地,不知何时才能离开。



         十 人有时候不容易知足,终于保住腿的欣喜才持续了几天,现在又开始抱怨受伤所带来的苦痛和不便。这几天经常会做梦,梦境很不清晰,大约是在某地与某人一起干某事。但均与骨折这件事断然无关,醒后对比凄惨的现状——只能平躺,基本上等同于植物人,心中徒增烦恼而已。烟、酒、性、全都没了,尤为可恶的是依照老家的中医理论,万万不可进食鱼虾等腥味食品。当然,西医没有这种说法,只是忌讳辛辣。但为了尽早康复,心中总会有所顾忌,老婷坚决不同意吃鱼虾。这对平时嗜好贝壳海鲜的我来说,又是一项重大权利的无情剥夺。为了能使我死心塌地,她也不吃,陪我同甘共苦。当然,我心中很清楚,平日里她很喜欢吃点淡水鱼。我心有不忍,劝过好几次,每次被她断然拒绝。然后我们就每天青菜豆腐和猪肉,戏称为“三大法宝”。唉,只有生病的时候才会记得健康的重要。想起交警叔叔的宣传标语:生命只有一次,平安日子多好的后半句,我不禁黯然神伤。
       今天又有朋友过来看望我,劝慰我乐观再乐观些。在骨子里,我应该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无需再怨天尤人。我还是可以乐观正视不幸的。是一万个偶然促使了车祸的发生。有许多热心的朋友曾替我设定了毫无意义的假设:假设当晚我正好感冒了没去赴宴;假设当晚大家多点或少点一道菜(偏偏不多不少就那么多);假设晚餐后直奔目的地(中间我去取款机取了点钱);假设那开汽车的有事耽搁了晚一分钟出发。都可以避免撞击的发生。也有替我埋怨的:那开汽车的注意力太不集中,而且违反了交通规则(弯道没有避让直道)驾驶。那开摩托的朋友速度太快且不够细心。如果换成我自己驾车,他们认为以我的性格,就有可能避免(因为我平时驾车都是较慢较细心的,如果有类似情况出现,应该会在远处刹车避让)。
         我在心里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对他们说的:现在说这些已经失去意义,虽然我不是一个唯心主义者。但如果被撞是上苍注定的,那么今天不撞明天还是会被撞,甚至更惨。这件事不能埋怨任何人,大家都是倒霉的受害者:开汽车的要损失钱财,开摩托的自己也受了伤。要怪的话只能怨时运不佳。我的心中突然涌上了一句不太恰当的古文: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
     幸好伤口一直在恢复中,励志的书上写了:明天一定会比今天更好。明年的“五一”假期吧,我还要带儿子去坐飞机呢。




      十一   节日临近,926日。今年恰好中秋与国庆双节相逢,可享受“史上最长的假期”——金秋里曼妙的八天。若是往年,早就已忙开了:几个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党凑在一起规划设计去哪里、玩什么、怎么走。医院里小护士们也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休假时到哪里HAPPY一阵子,态度也好像比平日里更可亲了。电视里满是广告,铺天盖地地削价让利酬宾活动。让人即使是身处病房,也能强烈感受到节日的气氛。只是这一切均与我和老婷无关,我们所坚守的还是这一个多平方的雪白的病床。
      除了脚后跟因为压疮仍偶而会阵痛,这几天肉体上的痛苦基本已经远离。天气也逐渐宜人起来,不像前一阵子那么暴热。“饱暖思淫欲”,肯定有一定的科学道理。尽管早已对自己说了不再烟酒了。可无论在心理上还是在生理上,我现在都急需一根烟来纾解一下多日的压抑。时间宽裕了有时不一定是好事——容易导致胡思乱想。无论是谁,遇上这样的事,说一点也不难受肯定是假的,程度高低而已。尽管我还算乐观,但我不够坚强。我现在极想抽烟,心理上尤为需要尼古丁带来的麻醉。想这些年来自己所走过的或平坦或崎岖的路;做过的或甜美或感伤的梦;唱过的或欢快或忧郁的歌,遇到的爱我的和我爱的人。我大恸,又想起90年代初曾很流行的周治平唱的歌曲《青梅竹马》在娓娓道来:是谁和谁的心,刻在树上的痕迹,是谁和谁的名,留在墙上未曾洗去······而那些做过的梦唱过的歌爱过的人,那些我们天真地以为永远不会结束的事······
      今天没有见到伍医生,大概是休假。查房的是他们同一小组的组长A医生,还带个实习生。我的伤腿由伍医生动的手术,但接下来由A组长负责。伍医生下个月就要到分院去呆上几个月——可能是医院里的轮岗制度。A医生也是硕士学历,业务专业技术过硬,品质良好,我们递给他的红包被转到我们在医院的治疗户头上。但或许是太忙吧,他对病人的负责态度就让人不敢恭维。我的反复出入院就是拜他所赐,此为后话。今天他给我带来的仍是好消息:创口恢复良好,可以择日安排植皮手术。一切在按部就班地朝着良性方向发展,给处在逆境中的我些许安慰。今夜或许能睡个好觉吧,我和老婷都已经太累了。







[ 本帖最后由 云波 于 2010-2-8 22:5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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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0-2-6 11:12:41 | 只看该作者
十二   平淡无奇的第12天,医院里没有新闻。病态奄奄的太阳还是在那个时候缓缓升起,8楼29床的那个病号还是如昨日般地心神憔悴。我百无聊赖地数着盐水瓶里液体滴下的滴数,想象着人的一生就犹如这瓶子:已经滴了多少,还剩多少滴。每个人就是一个瓶子,无论是声名显赫还是默默无闻;无论是辉煌还是凄凉。到头来还是象这充满了液体的瓶子,慢慢流逝,最终枯竭。忙碌的人们在为了什么奔走呢?属于我的瓶子已滴了多少呢?四成五成还是六成七成?可能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的人生态度和生活方式。但无论如何,悲哀的是我怕在心态上我已不再年轻了。所以当务之急是要自我调整心态,就像书中说的,如果生命已过了一半,我一定要对自己说:哇!还有一半呢!而万万不能说:唉,只剩下一半了!所以要笑!恰巧27床的老头讲了个老掉牙但仍令人捧腹的笑话,我阴霾的心情终于有丁点亮堂起来。
          由此想起金庸先生在作品中的一段描述,细节我忘了。大意是怀有深仇大恨的某人在终其一生的心血练成绝世武功后,却发现年龄相仿的仇人已寿终正寝,驾鹤西去。他茫然而不知所措,人生一下子失去了奋斗的目标和活着的意义。他终于明白其实只要你能挺得住,挺得久,老天爷自然会用时间这把刀把他的仇人给杀了。所以开心地生活,保持呼吸,不要停下,仇人死掉时你仍是鹤发童颜就是强者。当然,像我这样的普通人不会有仇家。但珍惜和尊重生命肯定是包括金庸大师在内的许多大仁大智的人所赞同的。所以每当我看到高寿的老人总是肃然起敬。尽管有运气的成分在,但他们不容易啊:要历尽多少的灾难和苦痛,穿过多少的风雨和坎坷,才能战胜岁月的利箭,穿越绵长的时间。这期中可能有台风地震、有洪水瘟疫、有战争仇杀。更多的是身体疾病和心灵孤寂。太多的人迈不过这一道道的关卡,无论情愿或不情愿,都纷纷撒手而去。唯有适应生存的高手和强者,才能在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和老人斑的情况下依然笑靥如花。那皱纹和老人斑简直就是造物主颁发给他(她)们的勋章。
     我在这里不是宣扬人和自然的对立,人本来就属于自然。生命有其规律,无论多长寿的人最终都会死去。我们在思考的同时,生命已逝去了一部分。但生命绚丽可贵,尊重她吧。

[ 本帖最后由 云波 于 2010-2-6 11:16 编辑 ]
板凳
发表于 2010-2-6 13:57:28 | 只看该作者
病房日记,也许只有住院的人才有感同身受,同病相怜下
地板
发表于 2010-2-6 16:47:23 | 只看该作者
老婷的角色我充当了8天,同感中
5#
发表于 2010-2-6 22:27:35 | 只看该作者
一口气看完你的日记,痛苦中的平静和感恩是难能可贵的,谢谢你的文字。
6#
 楼主| 发表于 2010-2-7 10:36:20 | 只看该作者
感谢楼上的关心关注与支持
7#
 楼主| 发表于 2010-2-7 10:39:57 | 只看该作者


   十三        今天有好消息,老母亲要和继父一起来看我。可得刮刮胡子精神点,免得让他们担忧。一大早,我就在“热水瓶,热水瓶”的叫唤声前醒来。窗外的天还有点阴沉,我在回想受伤以来的这些日子,恍若梦境。已经拥有好多的人生第一次经历了,当然许多人在祈祷,宁愿一生中永远都不要有这种经历:第一次上手术台,第一次在体内植入金属,第一次使用导尿管,成年后第一次有人替我喂饭,第一次用上便壶等等。不一而足。
        我受伤的消息是在四天后告诉母亲的,因为姐姐在医院陪我已经多日,而平常时她最多隔个三四天肯定要去看望母亲的。我懒散些,但一般也不会超过十天。当时已无法隐瞒了,而且不管早迟,她肯定也总归是应该知道的。于是我和哥哥姐姐商量后由姐姐打电话给她,轻描淡写地说:波的腿被碰了一下,情况都还好,现在在医院治疗。我接过话筒也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一切很好,我现在能吃会睡,伤口也不痛,没事就每天看看报纸,很悠闲的。但母亲是何等聪明的人,她知道一般情况无需住院,更不用避近求远地找外地医院。但她当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只嘱咐我好好休息。
        最近几年,她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视力因白内障的原因而变得更加模糊,已经无法单独出远门,原来很热衷的清晨爬山运动现在也很少去了。继父的腿脚做过手术,行动也不是十分方便。所以我知道她心里即使着急,但也无可奈何。哥哥姐姐都说等我的精神状况好些再带她过来,免得她看到我痛苦的样子。
        中午时分,我看到了略显清瘦的她,我努力咧开嘴巴尽量灿烂地笑。“妈妈!”我大声地喊,显得中气很足。她过来坐在我的床边,询问我手术后的情况,我都回答地十分得体妥当。我正在暗自庆幸可圆满度过这一关,让她放心回家时。她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的脚以后总应该还可以走路吧?其实不用我多说,尽管她的眼睛看不清楚东西,但她心里很明白,我是她生是她养的,我骗不了她。她有可能不会知道我受伤的确切程度,但她知道肯定不轻——甚至已担心是否报废。我和姐姐连忙信誓旦旦地说:绝对没有问题,以后跑步都可以,不信你可以去问主治医师。她这才真的有点放心下来。临走时,硬是塞给我一沓钱,清瘦的身影消失在病房大门的转角处。
        接医生的通知,明天要开始我的第二个手术——右腿植皮,从我的大腿处取皮,移植到被碎骨刺破而无法再生的小腿皮肤处。晚上,有小护士过来吩咐了注意事项,拿来了洁白的手术衣,要求我明天换上。勇敢些吧,我在心里说,多苦多难都要坚强些。还有那么多的人在盼着你康复呢,这个陷入困境的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男人。




      十四     节日临近,医院里也更忙,许多可以提前做的手术都被集中压缩在这几天。长假里除了急诊外,一般不会再安排其它手术。我被告知下午两点左右进行植皮。由于是局部麻醉,我还可以吃点东西,不然的话从昨天晚上九点后就被禁食了。上午已经换上手术衣,手上绕了一圈塑料纸,上面赫然写着姓名、编号、床号、主治医生等。尽管昨夜已对自己说了一百遍要坚强,但不知怎的,心里突然就涌上了一阵阵的委屈和辛酸,想想半个月前还好端端的自己怎么就变成了冷冰冰的XXXX号?说句恶毒的话,我有点感觉自己就像屠宰场里排队待宰的猪。被烙上编号,痛苦、茫然无措但又无可奈何。受伤14天了,从未流泪,上午无端的就悲从心起,忍不住要大声地哭出声音来!啊?!啊啊!
         虽说手术不大,按照A医生的说法是:取点皮贴上就行了。但心中毕竟还会惶恐,过程会不会很漫长?会不会有意外?能否一次性成功?我感觉自己就像一片没有跟的浮萍,一切都握在别人手中,自己心中毫无底气。而手术室混乱的管理更让我加深了这种不安。我甚至有点愤愤不平起来,原先这个医院留给我的良好印象也已荡然无存。
        手术室外有个大厅,与家属已经隔绝。一张张病床在这里排队,有护士给挂上留置针,询问相关情况。由于病号很多,显得杂乱无章。轮到我时,因为留置针针头较粗,年轻的小护士插了二次没有成功,换成一个年纪较大的她们称之为X老师的才弄好,此为小事。然后她们又扔下我忙别的去了。稍后,一中年妇人问我有没有吃饭;谁来开刀;什么手术。我说吃了点,开刀医生我不清楚,但手上的塑料纸上写着X医生,做的是植皮手术。她的表情忽然变得怪怪的,仿佛我是史前的不可思议的山顶洞人。“你要做手术了怎么还可以吃饭?还有,怎么会连谁为你开刀的都不知道?”我冤啊,没有人告诉我不要吃饭,也没有人告诉我开刀医生是谁啊。更为可笑的事发生了,那妇人叫来原先替我扎了两针没扎进的小护士责问:这病人已经吃过饭了,你怎么不早说!那小护士显得比我还冤:“我问过了,他说没吃,当时XXX(另一小护士)也在场的。”我无语,这根本就是无中生有!我想那小护士肯定是忙晕了头记错了,不然,象她这种恶劣的表现够得上开除了。又耽搁了大概四五分钟,才弄清楚了我是局部麻醉,可以吃东西的,才被推进里面的手术室。医院管理的混乱可见一斑,尤其是在重病人那么多的手术区。
     尽管有准备,手术时锥心的痛还是刻骨铭心的。又是手术室,这个令我伤心的是非之地。手术台上安放了类似栅栏样的东西,用于隔开我的手臂。医生一再告诫我要忍住疼,手万万不可乱动。不然的话,万一受不了疼而双手乱舞触到了腿部的伤口。那么就极容易感染,一切就前功尽弃了。所以我咬牙,我的双手放在被隔离的地方一动不动,拳头都捏出汗水来。
被推出手术室时,我又看到了老婷焦虑不安但又强颜欢笑的脸,我心里一阵强烈的感动的悸动。




[ 本帖最后由 云波 于 2010-2-7 10:42 编辑 ]
8#
 楼主| 发表于 2010-2-8 10:09:38 | 只看该作者


        十五    手术后的第二天,照例是抽血验血,照例是大批量的盐水。我有一个无聊的计算,假设平均一天五瓶盐水,那么到今天晚上,已经有七十五瓶液体输入我这无法动弹的躯体。比我受伤前的35年所输入的总量还要多。对于我来说,又一项纪录诞生了,我自嘲地对自己说:住院期间输液总量超历史总和啦。
        伤口还好,就是被取皮的大腿处仍焦辣辣地痛——被生生地割了大约5×5cm的皮肤。三餐里仍没有腥味:杜绝一切水里游的东西。在有限的可选择的菜肴中,在附近一带烹饪水平相对较低的条件下,老婷竭尽所能,变换着花样。甚至被她找到了一处口感相对可口的排挡,只是离医院有近三百米。这一切,只是为了能让我多吃点。其实我也没瘦多少嘛,更何况只要你心态好,懂得感恩,就是那最普通的新鲜大米面粉、青菜丝瓜,味道还是很不赖的。有阳光的气息在里边,有生活的味道在其中。只不过匆忙的人们很少有人去细细品味,去慢慢感受。但我可以,我又自嘲地说,我现在可是一个闲人,一个有闲的人。
          A医生今天显得很精神,可能是快过节了吧,谁都会比平日里开心些。他很轻松地作了个比喻对我讲:植皮嘛,就像种菜一样很简单的,种下去后隔个五到七天看看,活了就成了。他所表达的意思是这种简单的小手术无需担心。事后我也从电脑中得知的确如此。当然,他不会直接说:你不用担心,因为是从你自己身上取皮,而且范围不大,肯定能成功的。这就是当医生的职业习惯吧!我认为医生向来是报忧不报喜的,或者说将忧大幅扩大,将喜尽量压缩。如果有医生告诉你你在手术后可恢复80%的话,那么恭喜你,手术特成功,他只是保守说法,你肯定能恢复90%以上。同样,如果有医生告诉你你这个手术较麻烦,把握性也不大。那么你千万不要过分担心,他很可能用了夸张的手法,也许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还有一点,我觉得十分值得商榷,就是医患两者间的告知问题。尽管其中可能有涉及法律问题。拿我受伤的小腿来说,我觉得的确当时有感染的风险,也有截肢的可能性存在。但我个人意见认为是否先告知家人而不告知本人比较人性化?更加有利于治疗恢复?因为心理素质不好的人可能会悲观绝望、自暴自弃。退一步说,即使要告知本人,也可以等到出现某种症状的时候,也就是医学上说的“疑是病例”症状出现时:比如高烧不退,创口流液等。癌症病人不都隐瞒着他(她)吗?有一种说法是早点告知严重性、危险性有利于患者配合治疗,比如我的小腿,我可以自觉主动预防感染的发生。但我怎么去自觉?怎么去预防?我不仍是整天躺着接受输液吗?除了依靠药物的抑制,我还能主动做些什么呢?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天就黑了,悲伤的日子里时间能过得快总是好事,我不是每天在掰着手指头计算着天数吗?而明天就是国庆节,四天后就是中秋节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中国,清晨我放飞一群白鸽。”电视里优美的旋律在不断地播放。我痴痴地在想:我要是是那群白鸽中的其中一只该有多好!没有石膏没有绷带、没有支架没有针头,没有手术前无尽的担忧,没有手术后生生的疼痛······



          十六    国庆佳节,60周年大庆。病房一隅也能感受到:大清早,有护士长送来一面面小红旗插在床头。说:愿祖国的生日能给大家带来吉祥喜气,祝祖国繁荣昌盛,愿大家早日康复。我竟莫名地有些感动,是啊,能早日康复出院该有多好啊!
          在医院呆久了,连护士都与我熟悉起来。那些小护士的职业素质没说的,言语亲切,声音平和,举止端庄。按照程序,原先挂点滴时是要核对姓名的。由小护士先问一声:叫什么名字呀?然后再和写在瓶子外上的姓名核对一致才能开始。现在混熟了,有小护士过来说:XXX哦,今天是五瓶。然后就手脚麻利地替我挂上针。我笑着对老婷说:这可是具有资深资历的老病号才可享有的特殊待遇呢。
        是啊,隔壁28号床现在其它症状都平稳,只是还有点低热。医生说是平躺久了肺部积水的原因。现在每天用一根长长的管子抽积水,想来不出三五天就可回家休养。而我呢,出院还显得遥遥无期。在心底里我和老婷都急切地盼着可以早日归家,但我们也很清楚这不太现实,所以都在刻意地回避这个话题,免得徒增烦恼与不快。27号床现在已是第五位病人了。也许是凑巧吧,这张床位入住的都是轻伤病人。有一位勤劳的中年男子在拆旧房子时不慎从屋顶摔下,背部受伤。但他的运气不错,角度很好,力度也不大。居然只在病房躺了一夜即可回家休养。每次有病友出院高兴地和我们说再见时,我们在真心祝福的同时总免不了几丝惆怅。想着猴年马月才能回家,想着儿子圆圆的胖脸,我和老婷唯有相对苦笑而已。
           A医生今天值班,在我印象中,他总是很忙。有一次夜里还有手术,快十点钟了还从手术室过来看我。在这点上,我觉得他是爱岗敬业的,而且听说他积极进取,他的硕士学历是参加工作后进修来的。他身为组长,手术刀的技术肯定也是一流的,我曾听到护士长背后对他的评价:是骨科里的骨干。只是后来为何对我的伤腿如此地敷衍了事,我至今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今天对我强调了两点,一是加强伤腿的脚趾锻炼,躺久了,脚板慢慢下垂,以后就只能掂着走路了。二是加强其它没有受伤部位的锻炼,防止肌肉萎缩,体质下降。要有长远的心理准备。伍医生已经调往分院了,另有一位医生调换。在这点上,我也不赞同医院的做法。我的,包括另外的很多病人是伍医生做的手术,有点甚至刚刚昨天才做的,现在突然说走就走了。我认为这不利于病人的科学治疗。
      晚上,照例是和儿子通电话时间。学校已经放了假,接电话时他在家中看动画片。也许是已慢慢习惯了父母不在身边吧,今夜他的情绪很高。吵着闹着要过来看我,并要求老婷带他去坐碰碰车,吃肯德基。还童言无忌的问:爸爸你的腿现在是不是快要好了,能打飞毛腿了?他的情绪感染了我,是啊,应该开心点,像个小孩就是了!没什么过不了的坎。



           十七    今天朋友大宝的别克车到这里做保养,和朋友小琪(男的,原名里有个“琪”字)一起来看我(已经是第二次了)。细心的小琪老婆还带来了我们本地刚出炉的月饼——后天就是中秋节了。我很兴奋,受伤的第一周里有许许多多的好友来看我,一来我还处在医学上的“手术热”当中,二来由于担心可能要截肢,心情沮丧,我没有大声地笑过。今天开心多了,脚肯定是能保住了,第二次手术肯定也能成功了。面对好友,生性爱热闹的我仿佛又回到了受伤前。老婷替我把床头摇高了一点,大家胡侃乱吹着,甚至有点唾沫飞溅,忘乎所以了。这与医院里的气氛格格不入,隔壁床甚至投过来诧异的目光:这个平时死气沉沉的家伙今天莫非是医生给喂错了药?老婷也很开心,我听到了她久违了的笑声特别好听。
          只是欢乐总是太短,终究我还只是一个病人。不能和他们一起回家将快乐继续,只有心有感慨地目送热心的他们离开。慢慢地,一切又回到老样子,还是白色的灯光,白色的大褂,白色的病床,白色的心情。忧郁又开始慢慢地弥漫开来。
         絮絮叨叨地也已经写了半个多月了,尽管词不达意,尽管语焉不详,有些杂乱无章,有些不知所云。有时候如痴人说梦,有时候如幼童呓语。但无论如何,那是我真实的心态。平时懒散悠闲惯了,加上水平低下,动脑筋下笔是件很伤神费心的事。但我思故我在。我想我还是应该坚持下去,尽管目前我的身体被伤痛苦苦纠缠无法动弹,但我的灵魂却可天马行空般地自由飞翔。我不懂文采,也不懂情节,但至少我有真实的感情存在。那么,先前说过的以什么命题好呢?我想就直观一点好了,我是秋天受伤的,大概到明年春天才能恢复。而春天是一个烂漫的季节,预示着我康复后能有全新的新生活。就命名为《从秋天到春天之——医院日记》吧。接下来我还可以继续写《从秋天到春天之——家中疗养》等等。
        很夜了,中秋的深夜已有寒意,同病房的病友早已响起了沉沉的鼾声。我却仍辗转反侧无心睡眠。回忆过往,想象将来,脑中不自觉地浮上了陈淑桦的经典老歌《滚滚红尘》: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唱者有意,听者有心,红尘滚滚,世事沧桑。忽忽间这首歌就已经传唱了二十年。太多物是人非的世事变幻,太多生离死别的悲欢故事。想着中学时学过的宋词《武陵春》,想象着多情的李清照在千年前低低吟唱: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我已经不想抵抗,任由戚戚的感伤在体内肆意奔走流淌。


[ 本帖最后由 云波 于 2010-2-8 10:13 编辑 ]
9#
发表于 2010-2-8 12:18:16 | 只看该作者
如临其境.
祝福楼主,早日康复.
10#
发表于 2010-2-8 21:25:26 | 只看该作者
何日再追
何地再醉
说今夜真美


在年月深渊
望明月远远
想象你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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