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故地寻梦之八：东湖

闲云散人 · 发表于 2006-12-20 17:39:00

坐落于飞鹤山脚下的东湖是一座人工湖，因位于小城之东，故名“东湖”。上世纪60年代建这座人工湖的目的是灌溉，当时东湖的周围还是荒野得很，稻田连着稻田。飞鹤山西侧的一条山溪被引入了东湖，东湖南西北三边是数米高的大坝，只有北边沿山脚是一个斜坡，坡上是当时的天中高中部，这也是东湖四周仅有的几幢建筑物。东边大坝上建有一抽水机站，说是抽水机站，也就是一间二平方米的石板屋，抽水机将东湖水抽入坝下的渠道，东湖水就沿着渠道流入了生产队的田地。其实东湖的四周也有许多自然形成的水塘，平时农民们收工时洗洗锄头，洗洗脚，东湖建成前，农民们就是在塘岸，架起水车，脚不停车着水，靠着这些水塘的水来灌溉农田，在农业学大寨时期，许多水塘也被填了，成为了农田。每当春耕时节，生产队的社员们担着秧苗走在田埂上，此时从东湖引入的水沿着水渠流入一块块的水田，插上了秧的水田一下子就变成了绿色，微风吹过，也带来了一丝生机，到了晚上，月光下的秧田是蛙声一片，时而，有几位老农扛着锄头，在某个水坎上堵上一锄头的泥，让田里的水满起来，或是放开水坎，让水流入下一块秧田，水口往往会冲出一个小水塘，水塘中也总是引来一群小鲫鱼在那儿兜兜水。东湖建成之时，不知人们出于什么想法，在大坝之上和坝脚种植了柳树与桃树，几年之后，间株柳树间株桃的东湖岸边倒是桃红柳绿，湖面是碧波荡漾，柳树成荫与桃花拂面的诗意与当时阶级斗争为纲的气氛是极不一致的，所幸的是东湖为居民们提供这番美境也达数年之久。到了70年代后期，东湖岸上的柳树也只有零星的几株了，桃树也不知是枯死了还是被人砍掉了，几乎已没有了它们的踪影。但当初盛夏来临，桃子结于树梢时，引得我们这些小孩子口谗，围在东湖边在打着这些桃子的主意，但坝上总有生产队的看坝老倌守着，让我们无法得手。柳树在夏日总是能引来无数的知了，李渔在《闲情偶记》一书中也称柳树道：“此树为纳蝉之所，诸鸟亦集”。那时，鸟已被打着差不多了，所以柳树间很少能闻得鸟鸣，知了倒是土生土长的，就在柳树的泥土下生活了很久的知了终于竟不起夏日的阳光的诱惑，于某个月夜，悄然破土而出，脱下那身蝉衣，细嫩的身躯就爬上了树枝，但用不了几个太阳的照射，浑身就变得油光的黑色了，过不了多久也能与其它的知了一起很是老练地鸣叫于树梢。清晨，当我们这些孩子们来到东湖时，在柳树下总有几个知了洞，离洞不远的树枝总有一只知了的衣，我们都叫它为“晒急经壳”，也不知家乡的方言中为何将知了称为“晒急经”，或许是太阳晒得热了，知了急于鸣叫的原故吧？薄薄的晒急经壳，要是从树枝上将其取下是很容易破碎的，更何况它的脚趾总是紧紧地抓着树皮。很少有小孩玩晒急经壳的，但都说它能做药，是中药中的一味，说是能治小孩夜尿。如果能完整地取下它，送到桥上的药店也能卖，五只完好的晒急经壳能卖得一分钱。但实际上，很少见到小孩拾晒急壳去卖的，大概是要拾五个完整的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再说要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走到桥上药店也是太远了。我们都乐于抓知了玩，只有那些会叫的公知了才是我们真正想抓的，而那些母知了是不会叫的，我们都称它为“哑佬经”，就是被抓了，人们也往往会将其放生，公知了与母知了叮在树上是无法辨认的，只有抓住后，一看肚皮就一目了然了，肚皮下有二个半圆的必然是公知了。 抓知了最好的时间在中午，那时太阳晒得厉害，经太阳一晒，知了就叫得越欢，顺着叫声，我们就很容易发现栖于树间的知了，再初抓知了的工具是一支长竹竿和一团粉筋，大人一般都不让小孩中午去东湖抓知了。于是，只是在吃中饭前，就约好同伴，然后将竹竿放在道地外的大门口，用来冼粉筋的面粉自然也是早就偷偷用一张练习本的纸包好，放在大门旁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来到东湖先和好面粉，然后在水在漂洗，直到洗成一团粘性极强的面筋，将其绕于竹竿顶端，看准了树上的知了，对着它的翅膀，猛得一按，粘住了翅膀的知了就无法动弹了，但如果下手不快的话，知了会猛叫一声，洒下一阵尿，而飞远了。用面筋粘知了往往会使其翅膀不完整，也容易失手，后来有了塑料袋，这就方便多了，我们就在竹竿的顶部用铁丝构成一个圆形，再按上一个塑料兜，就成了，用塑料袋做成的工具，抓起知了就容易多，但那时很少有小孩将知了烤了吃的。记得东湖那时并不养鱼，那些鲫鱼和小虾都是野生的，岸边也常常有大人在钓鱼，但一般钓上的也都只二指来宽的小鲫鱼，一旦有人钓到四指宽的鲫鱼，那就钓到大鱼了。而我们这些小孩子则常常在岸边的乱石堆旁钓小虾，钓虾的工具是一只竹编的米筛，用三条绵丝线将米筛均衡好，放入水中，绵丝线上再系一段毛竹作为浮子，米筛内的诱饵往往是几块猪骨头和几株咸菜，将米筛放入湖中十多分钟，然后用一株细竹杆穿过作为浮子用的那段毛竹，慢慢地拉出水面，每每都有二三只小虾在米筛内活蹦乱跳，米筛内的小虾很少能跳出米筛的，将它们放入事先就带来的罐头瓶中，一个下午倒也能捕到半瓶的小虾，只是这些小虾很难养活，回到家，养在道地的水缸中，往往过不了夜就浮在水面上了，钓的小虾多时，也会炒了吃，但大多都是回家喂了鸡和鸭了。在东湖边的田坎上钓黄胖鳝，那是一些小孩子的绝活，田坎上有许多小洞，在田坎上能寻准黄胖蟮洞不是每个孩子都能做到的，黄胖鳝钩往往是孩子们自己用一根铁做成，诱饵自然是蚯蚓，背上背的是一只竹编的鱼篓，鱼篓的用一只毛竹筒盖着，而筒内养的恰好是作为诱饵的蚯蚓，钓上几个晚上，也就是满满的一篓了，黄胖鳝生命力很强，养上几个星期都不成问题，有时看它肚皮朝上翻白了，其实，它还没有死，那是装的，所以家乡也就有一句土话：“黄胖鳝假死”。当小孩子钓了一篓黄胖鳝时，清晨就提着到劳动路邮电局门口卖，当时小城吃黄胖鳝的人并不多，卖黄胖鳝也从来不用秤的，根据黄胖鳝的大小按篓卖，一篓大的黄胖鳝也就是一元钱左右。虽说东湖的水很清澈，但大人往往不让小孩去那儿嬉嬉泳，说是湖水凉，容易抽经，但盛夏时节，总还是有小孩偷偷地来到东湖嬉嬉泳。东湖南边的抽水机旁的水是最深的，小孩不太敢去，北边的水虽说在浅得多，但那儿生满水草，一不小心就会缠住双脚，小孩也是尽可能避开，所以多数的孩子都在西边游，五十来米的湖面，如果能游出头，就是好手了，要是能打个来回，那在同伴面前就是相当地风光了。来于孩子们来说，在东湖嬉嬉泳，最怕的还是湖水中的蚂蝗，蚂蝗往往会在你游得最开心时，叮在你的脚上，当你上岸时，才会发现，这时蚂蝗已吃得圆圆的了，此时不能用手去拉，因为一拉，蚂蝗就一长。只有用手打它，它才会落地，不过此时，血就从被叮的口中流出，胆小的孩子会吓哭了。 在东湖坝脚有一种白色的粘土，我们都称其为“白石泥”。有一段时期，我们都去那儿挖白石泥，其实要挖到白石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种纯白的。先得挖去表层的泥，然后才能寻得白石泥，白石泥往往与其它的黄泥粘在一起，所以只能小心地挖去那层黄泥才能得到一小块的白石泥。探得的白石泥，我们主要是用来制作明瓦，所谓明瓦就是砚台，先将白石泥和熟了，再拍打成一块长方形，中间拍打出一个凹槽，然后阴干之后，放入火中烧烤，只有这样，明瓦才坚硬，烧好了的明瓦还得用墨汁将其涂黑，如此的明瓦能否用还真让人怀疑，好在人们也只用它玩玩而已。我们也会学者大人的样，将白石泥拍成长条，然后，隆重地刻上自己的名字，作为私章用，在名字之后那个重要的“印”字一定是要刻上去的，在白石泥上刻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软的泥上刻字再怕的是走形。印章上的字应是反字，如此印出的字才是正字，能写反写倒是一门学问。一段时间，我们几个小孩凑在一起就是相互讨论如何写反字。有些心急的孩子刻上的是正字，一印出却成反字了，摸着脑门，一时还真搞不清楚。东湖东边是当时的天中高中部，那时的校门还是朝北而开，进大门向东一折数十米才是校园的大道，大道两侧是几排凹形的一层瓦房，大道的尽头是高中部的操场，这<chmetcnv unitname="米" sourcevalue="200" hasspace="False" negative="False" numbertype="3" tcsc="1" wst="on"></chmetcnv>二百米<chmetcnv></chmetcnv>跑道的田径场已是当时小城最大的田径场了，虽然是简陋的煤渣跑道，中间的球场也是泥地，根本没有草坪，但小城人们的心中这已是不得了的操场了，这一操场不仅供高中部学生上体育课用，全县的各种运动会也都在这儿举行，每当县全民运动会在此举行时，会让小城的人们激动好几天，大人骑着自行车，车前的三角架上坐着一个小的，后面的搭衣架上坐着一个大的，一路欢笑着去高中部看运动会。操场的边上也有许多卖糖梗的农民，将糖梗按大小分类，靠在瓦房的墙角上，粗一点的糖梗五分钱一根，细一点也就是三分，或二分。选上一根，然后抓住糖梗的一端，让卖主用茅刀将糖梗砍成一节节，心里希望着卖主将糖梗砍得短一点，好多得几节，但又怕会伤到自己的手。除此之后，田径场还是县里一些重要会议的会场，76年，老毛走的时候，追悼会就是放在高中部的田径场开的，当时我们都排着队，脚步自然也是缓慢地，心情也是悲伤地，那一天的东湖也是阴沉沉的。一年之后我就在高中部读了一年的高中，虽说在那儿读过书，但记忆中东湖却是最为亲切的。 现在的东湖已彻底地整修过了，拆了大坝，修了凉亭，也种上了柳树。东湖的确美了许多，但这与记忆中的东湖已无关了，东湖原有的那种野性也已沉入了水底，走过现在的东湖，偶尔会有一种陌生感从心底掠过，东湖已经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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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云散人 · 发表于 2006-12-20 17:40:00

补记：一年前的今天,      俺在后司街发了俺的后司街首帖:“故地寻梦之一：溪头”，今续此系列之八，聊以纪念。一来感谢后司街纯朴而文雅的街风。二来感谢街民热情的捧场与真挚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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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云散人 · 发表于 2006-12-20 18:12:00

70年代在高中部举行的县全民运动会，其远景为当时的东湖。照片摄影者：张扬勇照片来源：唐诗之路天台山 tt169.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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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留香 · 发表于 2006-12-20 18:16:00

以前的东湖不熟悉，但从小在乡间的生活，对田间的池塘和农作画面依然历历在目，此文读来亲切至极。待我在天中求学时的东西，很多物什和精致在此文中再现，抽水泵、堤岸等，我也特意在天中的回忆文章中特意描写过一段东湖的精致，不想在此竟能得到更加充分的了解和品味。闲云是个热心人，其文如其人，醇酒佳酿，意境悠长。

abracadabra · 发表于 2006-12-20 23:01:00

偶抓沙脊金的时候，已经用塑料袋啦。有时逮到肥大的，还会烤了吃，味道貌似不错的，当然残酷了一点。更多的是拿根细线绑住它，当活的小风筝放。另外，这张七十年代的天中高中部照片，背景甚有诗意。

月瘦风清刀寒 · 发表于 2006-12-21 00:41:00

有些遗忘了,曾经的朴实无华,真的远了

闲云散人 · 发表于 2006-12-22 17:46:00

to 香帅：不同时期，相同记忆。 to ab: “沙脊金”有创意，俺还未见到天台方言中知了的认可写法，不知其它街民还有其它的创新？ to 月瘦风清刀寒：同感！

郑鸣谦 · 发表于 2006-12-22 21:07:00

或当写作“稍迁金”。理由如下，一、天台方言称知了音  “沙脊金”。“沙脊”盖“稍迁”之音变，只一音之转。二、“稍迁”是齐地俗呼。齐地亦是天台人之主要族源。三、金，盖状其色，所谓金蝉是也。亦似可写作  “纱机金”、“沙鸡金”……

一诺千金 · 发表于 2006-12-22 21:20:00

嘿嘿现在网站在改版等改好了，要给故地寻梦等系列留块自留地出来！

abracadabra · 发表于 2006-12-22 22:32:00

我也是顺手拈来，写了个谐音字。郑秀才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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