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迷失宁波

abracadabra · 发表于 2006-12-9 01:55:00

迷  失  宁  波 我到宁波的时候，正好赶上两件大事。一是周星驰大人在此拍他的经过事先大肆张扬的《长江7号》，一会在哪哪的面馆吃面，一会儿又在哪哪扮作清洁工人神秘现身，搞得满城媒体的娱乐记者和粉丝们到处抓瞎乱窜。二是新江桥突然出了问题，机动车不能走了，非但害得我从江东去老外滩要兜个大圈子，还让我三天也见不到一个老同学的面——被拎去紧急处理这个桥的事情去了。看看边上人家外国人造的老钢桥，用了一百年了都好好的。国货当自强，真是不服不行啊。 上一次来宁波还是在2002年的春节，为了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那个在药行街天主教堂举行的结婚仪式，让我对宁波人的洋派时尚风气印象深刻。四年之后再度造访，这个城市的纷繁变化已经让我目不睱接。拿上海来比较的话，天一广场的商业人流，堪堪可与徐家汇比肩；而开明街的酒吧群，火爆程度一点不输于茂名南路。每天晚上，这里的青春期男女们同样焦急地挤在门口，等待可能出现的空位。黄金地段三江口附近的某块地皮上，某著名国际酒店集团已经开始临水圈地，大兴土木。据说，有十个国际品牌酒店都将宁波视为心水之地，准备于未来几年内陆续抢滩。 “你知道吧，周星驰正在宁波拍《长江7号》”。当我在宁波的街道上钻进第一辆出租车后，甫方坐定，司机大佬就忙不迭地开始向我提供这个祖籍宁波的香港超级明星的最新活动情报。周星星的光临，的确让本地媒体的娱乐版面热闹非常，而一群群“星迷”则是根据各种小道消息在大街小巷四处追寻偶像的踪迹。 我听到的最有趣的故事是，在一家传说中周星星曾去过的面馆，某星迷连续十几个晚上抱着一碗牛肉面苦等到深夜，直至被店员劝走。而在我乘坐过的公交巴士上，车载电视里的主持人正**四溢地煽动大家，周日上午千万不要轻易放过银泰百货附近每一个穿红色工作服的清洁工人，因为周星星会以这个造型出现在那里的拍摄现场。 宁波仿佛一下子从不解风情的小姑娘变成了风情万种的女人。城市管理者的意图很明显，他们既要保持商业城市的身段，又要摆出时尚城市的面孔，还要涂抹些休闲城市的情调，真是了不起的。宁波看起来像是要跟在上海背后亦步亦趋，又好像在向杭州偷师学艺，这种版本的三城记开演，一时竟让人弄不清宁波的将来面目到底为何了。 风光无限和风情万种的背后，其实还有一些美女脸上的小疙瘩可以说说。令我所料不及的是，宁波到现在还没有一家全资的国际品牌酒店开张运营中，虽然传说几年内有众多国际大酒店集团会紧赶慢赶杀进宁波来。这个可是和国际接轨的硬指标。在天一广场最繁华的商业区逛了逛，我也基本上没发现太多国际顶级时尚品牌的专卖店，时尚含金量还是差了点。当然，在短时间内，这些对于一个二线城市来说也许是有点要求过高了。但有一些差距还是不可原谅的，在老外滩某知名茶馆，硬件装修是到位了，环境非常不错，我和朋友们人均消费过了七十元，但是我们没有得到好心情，因为这里服务生的态度甚至不如七块钱一壶的路边店。不单是这家茶馆，很多别的地方也差不多。这个是服务意识水准低下的问题。 我还是喜欢天一阁那个地方，恬静淡雅，从容自若，几百年来都是这个气质。但愿宁波在拼命向时尚和国际化城市靠拢的同时也能够留住这种天生气质。 Y Town：另一个外滩  老外滩是一个容易让人产生迷失感的所在。   余姚江和奉化江分别自西北和东南施施然而来，在老外滩处汇聚成甬江掉头东去，形成一个大大的Y 字。老外滩就在这个Y字的小径分叉点上。而一百多年前到来的英国人，按照他们的习惯，理所当然地把这个地方称为Y TOWN，其实，究竟是先有“老外滩”还是先有“Y TOWN”，已经说不清楚了。 去老外滩，无论是从东边、南边还是西边过去，你必得穿过一座桥。要么是甬江桥，要么是江厦桥，新江桥，或者解放桥。如果忘记北面的陆地，在想象中，你完全可以把它当作一个岛屿。 站在门牌号标着“Y TOWN NO.1”的外滩会馆门口，可以看见三江并流的景致。外滩会馆出现于老外滩是160年前的事了，那时它的名字是英国驻宁波领事馆。两层长廊，不加雕饰的廊柱，和廊柱间一个个高大的拱弧，再明白不过地显示了**时代英国建筑的气质。现在，外滩会馆是一个以日式铁板烧和西餐闻名的餐厅。如果坐在二楼的廊间，一边是左叉右刀对付一块多汁的牛排，另一边是左顾右盼，饱览江景风光，说是一大美事也不为过。 我到达的那个早晨，六点不到，老外滩上阒无一人，清澈的阳光照到外滩会馆红砖裸露的长廊上，散射出一种奇特的微光，弥漫在一根根拉长的廊柱投影之间。远处的水面上，波光耀眼，那三座分别跨越三条江水的桥，在水气光影之中仿佛水草一般晃动。这不禁让人隐约想起佛罗伦萨或者某个别的城市，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Nostalgia”。在中马路Shamrock爱尔兰吧明暗不定的角落里，老麦，Mackintosh用这样一个词来形容这种感觉。相逢不如偶遇，两杯相同的Captain Morgan朗姆酒拉近了我和这个伦敦人之间的距离。老麦的曾祖是往来与英国与远东之间的海商，在英国、印度和中国之间从事工业品、棉布、蔗糖和茶叶贸易，他们家族和东方的联系直到太平洋战争爆发才告终结。老外滩恰恰是老麦的曾祖在1887年踏上的第一块中国土地，经由此处，再去了上海。“第一次到中国，都到了Y Town，这里有一些有趣的联系。”两天前，借着来中国公干的机会，身为软件工程师的老麦特地跑到老外滩来呆上一晚。 我没有追问老麦，他用Nostalgia 这个词到底是乡愁还是怀旧的意思。“我在这里想象当年他深入中国内陆的情形。”互道告别之际，老麦指着灯火阑珊的街道神秘地笑了笑，然后转身消失在拐角的黑暗之中。 在这里，不崇拜时间被人民路和两道江水隔开的老外滩更像城市里一个封闭的空间。它像上海的新天地、八号桥，但又有所不同。外马路、中马路和扬善路簇拥着众多民国风格的建筑与西洋式样建筑等等错落有致地分布其中，刻意布置的喷泉，小亭，修竹，不时可见。这里有外滩会馆，有天主教堂，有印度小厨，有逸飞之家，有颐和茶馆，也有百代标识设计所，还有一个“外滩三号”，你的信仰，胃口，趣味都找得到满足的机会。这里街道不宽，但并不显得逼仄，而是更令人有一种“回到现场”感。 我去了两次老外滩，每次都碰到不同的人在中马路上穿着民国时代的服饰拍照。或者是旗袍少女，执伞缓步穿过巷陌之间；或者是一对情侣，一个是青年装，一个是白衣黑裙，两个都是满脸的幸福笑容，携手伫立街头，完完全全的1920年代风格。虽然是拍照，但刹那间这条街道也仿佛时光倒流数十年，引得身旁路人称羡不已。闪回，我想起了一种电影中常见的叙述手段。城市的新时尚地标，这是老外滩的定位。官方的计划是把人头攒动的天一广场打造成“城市会客厅”，而把老外滩包装成为一个“个人酒吧”，一个私密空间，老外滩的众多餐馆、Café、酒吧和茶馆也在充分诠释着这个功能。作为务实的宁波人心目中的“高档消费场所”，老外滩吸引的除了游人之外，本地客就主要是商务人士和白领人群了。 如果说，老外滩里的各处街坊小筑最善于把你拉回到二三十年代情景的话，那么老外滩最北端的美术馆，以及相邻的城市建设规划馆则会把你一下子拖到后现代。见惯了老外滩里那些规规矩矩的三层四层小房子，美术馆的庞大令我吃了一惊。近20米高橘黄色的主体建筑之外，三面环绕着漫长的蓝灰色钢架庑廊，简直是横空出世。我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庑廊和里边的展览大厅一样空空荡荡，我慢慢走过，细数自己影子穿过的一根根廊柱。相形之下，城建馆的突兀外形和斑驳外表如果和它所处的城市联想起来，只有一个词可以拿来形容：不可思议。 据说，建筑师马清运曾表示，老外滩改造是他“最满意的作品”之一。马大师的得意之处，大概在于老外滩街区的中西合璧风格，传统又兼容时尚，再加上一点点后现代主义的点睛之笔。美术馆和城建馆这两栋大房子就充当了这样的后现代符号的角色。 这的确是宁波最具现代，不，后现代风格的建筑了。与它们隔着一道江水遥遥相望的是一座寂寞的老工厂，还有大片空旷的田野。 另一种看不见的水：天一设计师叶除了推荐我去美术馆看看，还建议我有空也不妨去一下宁波的服装博物馆，那是国内唯一一家以服装为主题的博物馆。奇怪的是，我在闹市区接连问了三个出租车司机，对于“服装博物馆”这个地名都是一头雾水，茫然不知。最后是开着车一路打听，在错过N个路口，跑了许多圈冤枉路后，好不容易才抵达了月湖边上的这个目的地。 “红帮裁缝”的名字颇有些古怪，原来这个红字源于外国人的头发。在一百多年前的中国人眼中，外国人就是“红毛生蕃”，给“红毛生蕃”做衣服的自然不是给中国人做长袍马褂的本帮裁缝，而应该叫红帮裁缝了。正是这些在上海师从英国犹太裁缝的红帮师傅们做出了中国的第一件西服和中山装。在月湖宝奎巷，这个重修的典型宁式老屋院落完整再现了红帮裁缝发端于奉化小山村、学艺上海、横滨，进而像种子一样流散到各地，成为中国现代服装的大宗派的全过程。 夏日艳阳下，民国时期的开满红帮裁缝店的一段上海老街就静静蛰伏在这个院子里。八十年前的缝纫机仍然光滑完整，转轮仍然可以灵活转动。在无数件衣服和布料中，裁缝模样的蜡人们栩栩如生。 每次到宁波我总是要去天一阁。每个城市都有一个可以让自己的灵魂得以诗意地栖居的地方。对北京来说，是天坛。对杭州来说，是孤山。对宁波来说，除了天一阁，还会是什么地方呢？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天一阁的创始人范钦取易经释上的这段话将他的“东明草堂”改成这个名字已经是尽人皆知的故事。不过，范钦所不曾料到的是，现在，“天一”已经成为宁波最具品牌价值的两个汉字了。 我到天一阁，本来是要拜访一位在此工作、多年不见的美女同学，为了给她一个惊喜，我没有事先告知。到了之后才知道同学去外地度假了，那么，失望之余，只好自己再次徘徊在这个城中的幽静花园里，打发一个美好的午后。 也许是托了同伴的福气——他说，每次出来旅行总是会碰到好天气。我来到天一阁的时候，并没有碰到十几年前文人余秋雨进门时碰到的雨水阻隔。当然也就没有机会脱掉鞋子、顶礼膜拜这个藏书圣殿的机会了。 大概是周末的原因，偌大的天一阁内根本看不到游人。偶尔碰到的工作人员不是在打瞌睡就是在吃瓜子聊天。这倒是件好事，没有人打扰，不知名的飞鸟都愿意停在院子里，梳理身上光洁的羽翼。重重院落之内，藏着一个雕梁画栋的古戏台，歇山式，周约六丈。最妙的是正中的八角螺旋式拱顶，设计精巧，制作精良。景点说明上标注说这是属于秦氏支祠的戏台。这个地方似乎刚刚整修过一遍，金粉油彩都明亮耀眼。宁波历来是戏曲盛行之乡，甬剧、姚剧、宁海平调等本地剧和昆曲、京剧、越剧、杭剧等外来剧种都曾红火一时。但是现在，还有多少人在看戏呢？面对这座空空的戏台，我只能凭空怀念那些曾经占有过这个戏台的锣鼓铿锵之声。 除了在几个展厅内展示的书柜样品和藏书复制本，普通来访者仍然看不到他们最想看的东西。天一阁虽然已经易主，仍然坚持着数百年来的传统——不对外人开放藏书，以及藏书室。那座两层楼的核心建筑永远大门紧闭。最不容易满足的就是人类的好奇心，越不能看的就越想看到。可以看得见的一楼空空如也，那么二楼呢？我甚至怀疑天一阁是否还有真正的藏书？在天一阁，我曾无数次想象可能会有这样一个场景：打开窗户，让阳光照进这六百年的藏书楼，然后打开一格格书柜，慢慢用我的手拂去一本本典籍上的阴郁的灰尘……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据余秋雨先生说，自从1673年黄宗羲那次著名的入库检书后，二百多年间能够有幸登上藏书楼的外人不过廖廖十几人而已。想到这里，我不禁为自己生活在伟大的互联网时代而庆幸。 当我漫步在园中的石子路上，在明池的绿水深树之间体会江南园林的“入画”境界时。我听到了一种温婉的南方唱腔，宛转起伏，清脆入耳。远远的碑廊下，摄影师操纵着摄像机在导轨上慢慢推近一个古装少女，她正在廊下的修竹间漫舞水袖，咿咿呀呀地唱着我这个浙江人也听不懂的戏曲。亭台楼阁，越女的清唱。这正是诗歌与想象中的江南。天一生水，从容恬淡，真水无香，这是天一阁的气质。宁波还能把这种气质保留多久呢？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2-8 18:34:30编辑过]

龙王 · 发表于 2006-12-9 02:34:00

偶去过好几回了，就是一点影象、一点特别的感觉都没有，总觉得还象是在上海的某个地方。

哈哈，文人就是大不一样，总能挖掘出凡人日常觉察不到的景象，并描绘出一幅幅诗一般的美景。

abracadabra · 发表于 2006-12-9 02:37:00

大佬啊，这是我上次去宁波出差的作业。改了一改开头，删掉一些商业内容，就发上来了,聊以充数。

一诺千金 · 发表于 2006-12-9 03:13:00

没找水龙头喝酒啊！哈哈！

胡明刚 · 发表于 2006-12-9 03:30:00

好文章，时尚。可以拿到旅游杂志换人民币的。当然要拍一些照片的。宁波去过，我喜欢四明山腹地的那些村庄，比如梁弄，好极了

abracadabra · 发表于 2006-12-9 04:49:00

哎，楼上的法眼那个叫洞若观火，这个本来就是给自己的杂志交的作业……

水龙头 · 发表于 2006-12-9 05:20:00

<div class="quote">以下是引用一诺千斤在2006-12-8 19:13:00的发言： 没找水龙头喝酒啊！哈哈！</div>同问？？怎么不来看一下老弟啊？怕我敲诈？？

kerry_y · 发表于 2006-12-9 07:12:00

天一阁印象很深刻，以后去宁波还会再去天一阁！

abracadabra · 发表于 2006-12-9 07:47:00

<div class="quote">以下是引用水龙头在2006-12-8 21:20:00的发言： <div class="quote">以下是引用一诺千斤在2006-12-8 19:13:00的发言： 没找水龙头喝酒啊！哈哈！</div>同问？？怎么不来看一下老弟啊？怕我敲诈？？</div>偶怎么会怕你敲诈?本来是很有诚意想去斩老弟你一刀的, 但是那次在宁波只有三天时间, 还带着个摄影师, 不分白天黑夜疲于奔命地踩点, 中间又连续被酒店公关追杀, 最后只能抱憾离开……只好期待下次再有机会和龙头弟弟把酒言欢啦

老虎 · 发表于 2006-12-9 07:49:00

AB的文章功底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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