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产阶级翻身了

胡明刚 · 发表于 2006-12-6 08:45:00

翻身 胡明刚    大概床板硬，大概我身子不舒坦，大概我心事多，我总是睡不着，不断地翻身。《诗经》云，“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因为我有所求，求什么呢？落实到具体的事情上，我求衣求食求住求行，我求钱求财求名求利。我不避讳。现在许多人一说求名求利求钱财，就嗤之以鼻，就说思想境界不高，但我求的是好名好利，是幸福美满的生活，至少有一个可以快乐的目标。求之不得，看起来好像有烦恼，但它能促使我翻身，它也可以激励我，成为我翻身的动力。所以，为了幸福，我要翻身，打个翻身仗。     我想翻身，主要的是为了摆脱恶劣的生存环境，作为一个农民作家到北京讨生活，看见许多人过好上日子，我眼红，我嫉妒，但我在努力翻身，初看起来，似乎为一日三餐奋斗，为一个小窝劳神，没有意思，但我觉得值得。有些时候，心理一倾斜，烦恼就跑出来了。苦累之余，翻身转侧，是难免的，是自然的。    在翻身转侧的当儿，退一步想，觉得人生这玩意儿，没有什么高深的道理，就像打麻将牌，手头的牌好不好，在于你的手气，这是天定的，无法选择的，就像你无法选择父母，无法选择环境一样。但是人活在世间，就像出牌换牌，遇到好的花色，这是机遇，不要放弃，一配“搭子”，就“清一色”“杠头开花”，“和”了。“和”了,也就是把立着的牌翻倒，花色朝上，到点啦。呵呵，翻身了，重新开局啦。不过，你出错了牌，失误了，失去翻牌的机会，也不要伤心，下一局再来翻身吧。        我忽然觉得，“和牌”就是“革命”。“革命”就是“翻身”。听到“翻身”这个词，我很高兴，俗语说，石头瓦片翻身转，鸡毛也有上天时，这是我的座右铭，为了翻身，卧薪尝胆在所不惜。在努力进取中但等候天时。石头瓦片为什么翻身转？靠的是外力的作用，比如风力，比如水力。只要外力随便点拨一下，它就翻身了。翻身好啊，翻身能改变命运和文化。历史和文化，说简单也简单，就像锅里的水和米，水烧开了，米粒不断翻身，炖得稀烂，水和米成了香喷喷的粥；它也像江河里的水，那些石头在激流和漩涡的推动下，不断翻身，把自己磨光了，磨圆了，但露出了自己的质地，到底是金子呢，还是玉片？什么叫做煎熬，什么叫做磨砺？这就是。你不翻身不行啊，你是美玉，是金沙，是顽石，没有关系，至于人家能不能捡起你用起你欣赏起你，那是别人的事。你有翻身的勇气，也有沉静的胸怀，在不断的翻身中，你完成自我完善的过程，何乐不为呢？     翻身好，能在沙里淘金，能在石里沥玉。我在乡村，见到的不光是水里的翻身，更多的也有火里的翻身。我经常经过一家打铁铺，师傅用钳子夹着一块烧红的铁块，火星四溅，铁块不断地翻身，不断地受到铁锤叮当地敲打，结果成了柴刀成了锄头，成了日用的器物。翻身好啊，即使是泥土也要翻身，不翻身，就板结了，长不出庄稼，那真的就像石头一样了。     在这世间，许多人都喜欢江湖一词，江湖波浪滔天，风云四起，无论是鱼还是船，都在不停地翻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不想翻身，做不到，曾经听到水边人家的风俗，吃鱼的时候，千万不要把鱼身子翻过来，这是很忌讳的事。在海边的渔村，也忌讳说翻身两个字，船翻身，人就成为落汤鸡了，说不定要葬身鱼腹，但是，话可不能说极端了，翻身落水，有些时候还是拯救自己，是一种取胜之道。一般来说，真正的船家是有一手好水性的。《水浒》里面的浪里白条张顺，一见官兵，就把船一翻，翻身落水，在水里革命加拼命，把那些旱鸭子的敌人整得半死，像提鱼一样提上岸来，也是英雄潇洒啊。至于瓦片石头翻身转，肯定是遇上台风了，墙倒屋塌了，家毁了，对于草民百姓来说，是多么伤心的事情，已经把人逼到死角了。但是，狗急了要跳墙，濒临绝境的人，在特定的时候，会激奋起来，猛然一翻身，一个鲤鱼打挺，蹦得老高，重新开创事业。这种爆发力是令人惊异的，就像被猛地放到开水里的青蛙，一跃而起，得以逃生一样。假如把青蛙放到冷水里慢慢加热，青蛙可能被煮死呢。我看见有人恶作剧，把乌龟背朝下，放在地上，乌龟四脚划动，头尾抵地，最后还是翻过身来，转身就溜。其实，这种翻身术是一种保命法，不翻过来，真正的没命了，完了，有些时候，要自己翻身，自己为自己创造一条生路。     我忽然觉得，对于一个劳苦大众来说，革命就是一种翻身，翻身就是幸福和快乐的事情。听以前的一些歌曲，《翻身道情》，《翻身农奴把歌唱》，翻身百姓对美好的生活的珍惜，对革命党和领袖的赞美和感恩戴德，是发自内心的，是最自然的。有翻身的愿望并致力于行动，革命加拼命，无往而不胜。在革了别人的命、推翻了人家的压迫后，更重要的时候，要不但推翻自己对自己的压迫，革自己的命，只有这样，才能在不断地翻身中完善自己。     翻身，是最神圣的事情。     在某个层面上说，我们还是应该要向乌龟和青蛙学习。学习他们的忍耐努力和坚持，以及屡败屡战自己善于推翻自己的勇气。     看到在地上不断自我翻身的乌龟，我总联想到街上呼啸而过的小汽车。他们的速度对于乌龟来说，远如霄壤。小汽车因为开得太快了，就无法转弯了，身不由己了，在离心力的推动下，像电影特技一样翻身了，这种翻身是最苦恼的事情，四轮朝天，轮子徒劳地转动，但还不能自我翻身起来，只好劳驾大吊车。大吊车，真厉害，成吨的汽车，它轻轻一提就起来！翻小汽车的身，比我们翻小乌龟轻松得多了。但我想，那些开小车的司机，为什么不把心平和起来，开得慢一些呢？为什么非得趾高气扬，把自己弄瘫痪了，难以翻身呢？开霸王车开英雄车，逞强好胜，有什么好呢？除了给自己和对方受到伤害，有什么意思呢。现在的交通事故，80％都是斗气酿成的，在车道上比速度，你别我，我别你，最后把自己别了个底朝天，谁也没有输赢。结果呢，不但流血流油，而且流人民币，何苦呢？这种徒劳的翻身有什么意思呢？     大道朝天，历史车轮滚滚向前。历史这东西，就像两车斗气。我把你顶个背着地，你把我顶了个底朝天。也像两个汉子摔跤，今天压在我上面，明天压在你上面，最后是满身泥土，越涂越黑。这没有什么输赢可言的。你看在这个朝代，赢得光彩，换了一个朝代，什么都不是，这个时代是英雄，换一个时代就是臭鼬。有些人干脆，把以前的一切全推倒了，放一把革命的火，把豪华的宫殿变成焦土黑地，甚至把过去的一切从地里挖出来，抛尸扬灰。历史就彻底地翻身了，就像烤烧饼一样，这个面烤黄了，翻个面再烤，结果两面都烤焦了，饼也熟了，文化也就留下来了。     在清代，几个调皮捣蛋的家伙，真的将烧饼的纹路拷贝下来，给当时名扬一时的金石学家阮元送过去，结果阮元权威鉴定，这是古鼎的图案。不料还是那些调皮捣蛋者说出了真相，但是权威的地位因此能动摇或者翻身吗？     权威如山，是很难撼动分毫的。质疑权威，推翻权威，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弄得不好，就会把自己翻到绝路上去，但是，只要你翻得对，还是值得的，在外国的科学史上，伽利略在比萨斜塔上做两个铁球同时落地的实验，把亚里士多德的理论翻了一个身，哥白尼和布鲁诺提出日心说，把地心说翻了身，现在的科学发现表明，太阳也不是宇宙的中心，银河系也不是，河外星系也不是，宇宙无穷尽，没有一个中心和两个基本点，也没有局限性。任何权威话语都有被推翻的可能，但是，人们往往慑服于权威的力量，不敢言说而已。有些时候，权威让人迷信，最值得质疑的，一质疑，权威就像皇帝的新衣一样，什么也没有啊。质疑是智慧的钥匙，是撬动地球的杠杆。阿基米德说，只要有一个支点，就可以撬动地球，当然也可以让地球翻滚起来，地球在翻滚，宇宙在运行，在不断的翻身中，人类的智慧在增长，下就是上，上就是下，左就是右，前就是后，大象无形，大音希声，道可道，非常道，祸福相生，生死相依，否极泰来。         现在许多人研究历史科学文化什么的，总是在不断地翻身中，唱新翻杨柳枝，五十年代，大学者郭沫若翻曹操的身子，说他是民族英雄。即使远征乌丸屠杀几万百姓，也是一种壮举。但这种说法没说服力。人家不认，但是，他又在《蔡文姬》话剧上翻，据说翻成功了，但是戏剧还是把曹操当白脸来演。在文革中，江青翻吕后和武则天的身，目的就是像为自己当女皇鸣锣开道，找理论根据。     其实，吕后是最恶毒不过的，砍去情敌的四肢，让她在粪堆里不断地翻身，美其名曰“人彘”，就是人做比猪还要贱的猪（至少猪还有四条腿呢），武则天在古代也是灭人伦的，嫁了老子又嫁了孩子，但江青大言不惭，把自己和他们相提并论，抬得老高，称为革命的旗手，不想，历史同她开了一个玩笑，把她翻身了，被人咒骂成老妖精了，江青害怕自己被人家翻老底，挖出上海演艺界的龌龊事，于是对知道底细的艺友进行严厉的打击，想封住他们的嘴巴，看见上海当时的老杂志老报纸，就烧就没收，但最终还是徒劳。     中国人害怕人家翻老底，但任何人，要做无数的事情，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贯正确，一贯不被人诟病。这一点，我觉得不如武则天聪明。武则天临死的时候，在乾陵立一块无字碑，是非功过让人评说，她真的是上境界的人呢，江青同志怎么同她相比呢。   “翻身”与“盖棺论定”这两个词是不能同日而语的。我老家的前辈曹天风先生曾经说过，“有些人在世的时候就盖棺论定了，有些人死了就盖棺论定，有些人死了还不能盖棺论定”。这话同臧克家的诗“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他却活着”有异曲同工之妙的。     以前我看过一个电影，叫做《生死牌》，就是“翻牌”是意思。翻过来就是生，翻不过来就是死。生死转瞬之间，但生不如死，这个滋味是难受的。比如一些官员，犯错了，身陷囹圄，翻身了，以前颐指气使，现在遭人训斥，真的有什么意义呢，这些人原来的出发点是好的，想在经济和权力地位上打个翻身仗，根本没想到翻到这个份上，实在痛苦极了。     枉费心机的翻身，徒劳的翻身，还真的不如不翻呢。

桑吉嘉 · 发表于 2006-12-6 17:03:00

有意思，言有尽而意无穷

褚留香 · 发表于 2006-12-6 17:22:00

人生小品，岁月蹉跎。

abracadabra · 发表于 2006-12-7 01:23:00

翻来翻去，都还是在宿命的肉掌里折腾。牛B的，就可以撒泡尿，写个“到此一游”之类。

老虎 · 发表于 2006-12-7 07:12:00

好文！能做到正翻、倒翻、侧翻自如的，必定是出类拔萃者。

一诺千金 · 发表于 2006-12-7 07:22:00

呵呵，偶一上床就睡觉了没的翻！

下麻车 · 发表于 2006-12-18 02:01:00

你呀,真能写

月瘦风清刀寒 · 发表于 2006-12-19 19:19:00

在社会的角落里，倦缩着，呼吸着别人不屑一顾的空气。不用担心翻身后的棍棒交加，不翻也乐得安逸。谁爱踩就来踩吧。活着，就是一种勇气。忍辱更是一种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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