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邮电局位于小城最为热闹的大街——劳动路的中间地段。这一优越的地理位置,使得这一小楼成为了小镇的一幢标志性建筑。各单位活动的集合地点都毫无疑问地选中了它。如此一来,在邮电局前,人们常常会看到一群人聚集在一起,焦急地等待着迟到的同伴。邮局前这一景观一直持续到90年代。90年代由于邮局搬迁至新址,这一幢老楼作为它用,这一景观才慢慢地远去,人们也就渐渐地称之为老邮电局了。之后不久,这幢老楼也失去了往日的风采,从人们的记忆慢慢地隐退了。
邮电局的建筑倒颇有特色,二楼八开间的苏式小楼,显然是50年代的杰作,前门廓下的四根柱子倒很有气派。邮局是小城获取外界信息的一个重要途径。在这小小的邮局中,小镇的人们有机会阅读到外界的报刊。尽管在那儿,人们只能读到《人民日报》一份报纸,但从中人们都乐于猜测外面的世界所发生的一切。于是,每天在邮局左则的阅报栏前,总是聚集了许多人,在那儿默默地读者那份来自首都北京的报纸。眼看着报纸,心中总是在想象着外界可能发展的一切。文革期间,许多人都不可程度的有着这种分析能力。但此时此地,嘴是不能乱说的,弄不好会被当成阶级敌人,这种飞来的横祸是谁也不敢认的。于是,此时大家都养成了无声看报的习惯。但这种沉默只停留在这张阅报栏前,一旦离开了这一环境,人们又常常急于在亲友面前,卖弄起自以为是的那点分析与猜测。而此时孩子们总是在大人的身边钻来去钻。时间长了,就会用小手拉一拉大人的衣角,吵着要回家。如果此时大人刚读完报纸,又急于找一个人去分享他的分析,那么,他就会拉着孩子的小手,高兴地回家。要是此时孩子刚好打断了他的思路,那么,挨骂大概是不可避免的了。
每天的傍晚是报纸更新的时间。于是,此时阅报栏前总是有更多的人在等待着,希望能在第一时间读到《人民日报》。换报的邮局工作人员,手中拿着一份《人民日报》和报栏玻璃窗的钥匙,认真中又透出几份神气。有时会将手中的钥匙故意摇得叮当作响。于是,报栏前会主动地让出一条路来,打开玻璃窗的锁,取下旧报纸,此时旁边往往会有人主动地帮忙,接过旧报纸,于是工作人员用图钉将新报纸钉上,锁好报栏,接过旧报纸,说过“你们看吧!”后方才离开。</P>
<P>
每天都在这儿读报,渐渐地大家也都成了熟人,于是,也会在一起聊上几句,如同现在的网友。但与网络相比,它却更为真实,但它同样不安全。也会有几个胆大又心急的人会在大众前发布自己的高论,如果碰到这种情况,大家也都乐于在一旁聆听。也有几位胆小的会在一旁劝阻,于是一切都处于平静。
像《参考消息》一类的内部报刊在这张公共的阅报栏前是无法读到的,于是有门路的人往往会到能订购到这份报纸的单位去借阅。但一般单位也不是轻易肯出借的,这一切都使得这份报纸又添了一份神秘的色彩。加上这份报纸的报名是用繁体字写的,字体又不好认,于是许多人都将其读成《参改消息》。但这也只是内心的猜想,不敢在公众前亮出自己猜测,这不是怕他人笑自己的无知,无知在那个时代是一种资本,而是怕自己的猜测会成为政治涵义上的反动。这份来自北京的报纸怎么会叫《参改消息》呢?它参改谁的消息?它本来就是最真实的消息了。这种心照不宣的疑惑存在于许多人的心中。后来人们才知道,此字竟出自鲁迅之手。至于这位文化旗手能否同意将其手迹剪辑为人民群众都看不懂的字体,就不得而知了。
邮局同样是与外界保持联系的一个重要窗口,从中人们通过书信与外地的亲友保持联系,与外地亲人之间物品的传递也同样依赖于这个小小的邮局。但邮局的营业厅总是冷冷清清的。看来小城中,与外界通过的书信来保持与亲友联系的人并不多。因为当时的书信通讯并没有像现在那样的安全。亲友间的许多书信成为了后来人们明哲保身的法宝,或对他人投井下石的工具。
在70年代初,在邮局的门汀前,我们时常能见到一位老太太座在门前的一张自带的小桌边,桌上立一纸牌,上面写着:“代客书信”四字,字体极为清秀,想来这位老太太定是出自书香门地,不然像这么大的年纪的女子是写不出如此秀丽的字体的。由于胆怯和不便,也未曾问过这位老太太的身世,从她那分清闲中,我们大概也能猜出她的生意也并不好。但有时,我们也会看见,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来到这张小桌前,从上衣的内袋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这位老太太。展开书信,戴上老化眼镜,老太太会耐心的向来客解释信中的内容。这或许是一封家书,但又是远方的哪一位亲人的呢?这或许友人的一声问候,而远方的友人又是用哪种心情在写这封书信的呢?这一切只是我现在的猜想。然后由来客口述,老太太将口述的内容记下,之中大概也有老太太根据自己的理解,或许是因文字上的需要,而加上的一些内容。于是写完复信,当老太太给来客读一遍复信时,往往由于客人不懂其中的内容,而反复请求老太太再读上一遍,并作一番解释。写完复信,然后按来信信封上的地址抄上,此时来客定是极为认真地在一旁盯着,惟恐抄错了地址。尽管,他一个字也不认得,但如此做了,才感到放心。在封口和贴邮票之前,来客忽然又想起什么,叮嘱老太太又加上可能已写过了的某一句话。付费,道别。至于当时的收费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大概不会很高吧。后来听说,这种现象并不只出现在江南的这个小镇,全国各地大概都有。这种代客捉刀的现象有时还不但限于代写书信的,也有代写检讨的。但这种现象在这家邮局前恐怕没有出现过。
到70年代后期,邮局门汀前罢上了几张小人书摊。墙角上靠着一个简陋的书架,然后将小人书往上一放。四周有几张小竹凳供读者就座。往往是竹凳不够多,于是许多读者就干脆座在门汀前的石台阶上。最初罢摊的就是曾代客书信的那位老太太,这位老太太的书摊前不但围集了小孩,大人们也是这位老太太的常客。因为她的书摊不但有新出版的小人书,同样也有一定数量的古老货。所为的古老货就是文革前出版的一些小人书,最受欢迎的是那套《三国演义》了。从这位老太太书摊上的书来看,进一步证实了我的推测,这位老太太不但能写一手好字,也定读过许多在这位小镇上,人们从未读过的好书。尔对这些小人书,她似乎也是有所提防的,这些古老货也是放在身边的一个小木箱内,只有确定了你是一位老客人,或是可信任的人,才将书出借于你。
一般的小人书是一分钱看一本,而这些古老货则需二分钱看一本。一分钱看一本,对于当时的大多数孩子们来说,也不是能消费得起的事。于是渐渐地,有些孩子也发明一些不花钱而能看到小人书的方法。与其它人合看一本书是其中的一种方法。当你在看着一本小人书时,不知什么时候,你的脑袋两则会多出两个脑袋,在认真看书的时候,要发现这两位不花钱又想与你分享这本小人书的人,必定是他们口中所发出的口气吹得你的两耳发痒,才被你发觉的。所以,后来那些想与它人分享小人书的读者往往会尽可能小声地呼吸。但看到精彩之处,却忘了这个动作。一旦被你发现,他会讨好地向你微笑。性情好的时候你会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继续看你的书,如果你这天不高兴,那自然会将书一合,意思是我不愿与你分享,对方也只好知趣地离开,寻找另一个目标。因为这种行为,摊主往往是要制止的。其二的方法,似乎更大胆一些,那就是在借了一本小人书的时候,找准一个目标,然后慢慢座在他的旁边,将书名向他一亮,对方如果对你这本书也感兴趣,他同样将他手中的书名亮相于你。于是一种阴谋就酝酿成了。当你们两人在几乎同步读完的时候,趁摊主不注意时,快速交换各自手中的小人书,然后,装成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接着读换过来的这本书。但在还书的时候那一定要换回来的,因为一般摊主都记得你所借的是哪一本小人书的。小镇的孩子们就是从这些书摊上,接受了他们最初的教育,这种阅读方式也是他们最好的课外阅读。现在,或许是我们太容易得到这些书籍了,反而,书籍对我们少了一份吸引力;或许阅读的环境太安逸了,于是也少了一份阅读过程中的**。
邮局左则的读报栏早就消失了,人们现在读到报刊也不只是一份《人民日报》了,人们还有其了解外界的媒体。门厅中的小人书摊同样也早已不见了。但每当想起这种阅读方式,却感到有几份亲切。
</P>
<P>(本系列更多部分,请访问本人的blog; freecloud.tianyablog.com)
</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2-23 9:30:20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