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相思在风中 于 2011-9-18 13:45 编辑
任根德、吴毅
“那时候,戚家山半山腰上,到处都是尸体,有弟兄们的,也有鬼子的,我们的更多。惨啊。”抗战时194师1125团传令兵吴毅,白胡子飘飘,说话中气十足,“我去传令,日本人的机枪还在扫射。我就等到‘咔哒’一声,就知道是鬼子机枪换弹夹了,赶紧猫腰,从尸体间跳过去。”
“拼刺刀,我们三个都拼不过一个鬼子。这跟训练、体质都有关系,”194师1127团司书(文书)任根德回忆,“我们的将士就靠拼命。伤员源源不断地抬下来,一路上都是伤员的血……”
戚家山一战,中国军队以阵亡600多人的代价,毙敌400多人。此战之后,日军仓皇逃回海上,第一次宁波保卫战胜利。
轻机枪打下飞机,捷报念了一遍又一遍
任根德,1921年生,宁波镇海庄市人,农家子弟。1940年,驻扎宁波的国民革命军194师招兵,任根德去参军,分到1127团担任司书。老人面白、身长,业余研究宁波抗战历史,说话不疾不徐,娓娓道来。 我去参军,是国仇家恨。1937年8月,日军在上海杀人放火,我爷爷的房子被烧,他也气死了。后日军打到嘉兴,我外婆、娘舅一家六口从此失踪。
194师师部在现在的东恩中学位置,下属三个团:1127团驻宝幢一带;1125团在江北一带;1126团在报国寺一带。
1940年7月17日凌晨,日军500余人(后又有增兵)涉水从镇海老鼠山(今原油码头内)登陆。宁波防守司令部守备团伤亡过重,镇海县城陷落。
17日,194师1127团急行军向戚家山增援,18日上午已到青峙岭,翻过岭就到戚家山了。多架日机来回疯狂扫射。
当时部队有命令,不许用轻武器打敌机,因轻武器很难打下飞机,反会暴露目标。日本人大概也知道这一点,肆无忌惮,俯冲时我都能看到飞行员了。这时,1127团3连连长张宣忍大叫一声:“老子跟他拼了,要枪毙就枪毙我。”他叫所有的步枪机枪准备射击。一架飞机再次俯冲时,所有枪当头开火。飞机冒起浓烟,在四顾山坠落,飞行员跳伞逃生,被救走。
那时我为伤员们朗读击落飞机的捷报,因捷报只有26字,没两句就读完了,伤员们不停地说:“再读一遍再读一遍!”
牺牲的战士,脚上草鞋磨得已经没底了 戚家山在宁波北仑西北角,地理位置险要。第一次宁波保卫战决定胜负一战就在此展开。 7月18日下午,16师48团从上虞赶来增援戚家山。21日,日军向戚家山发起总攻。30架飞机集体出动,对山上守军进行轰炸。海上舰艇也同时开火。山上烟雾腾腾,到处在爆炸。守军只好先撤下山,只留下几个侦察兵。
日本人在海涂集合800多人,轰炸一停就冲上戚家山。这边我们山上的侦察兵也吹起号角,我军也往山上冲。双方在半山腰碰上。距离很近,拼起了刺刀。
我们的训练不能和日军比。我们天天空枪瞄准,实弹射击两回就上战场;穿的是草鞋,三天过去底就磨穿了。我看到,许多牺牲的战士,脚底还是双破草鞋。我们只能靠命去拼。
四连一位姓殷的班长重伤后,摸出一颗手榴弹,装死趴在山路边。日军上来时,他拉响了手榴弹……这个情节后被编入军中《士兵读物》。
因我是本地人,抬伤员要老百姓帮忙,师长就叫我负责此事。伤员不停抬下来,194师有个卫生连,根本忙不过来,后来纱布、被单也不够用了,只好将伤员直接往后方抬。有十个伤员,抬到后方医疗点时,人已不会动了。一路上,都是他们的鲜血……
有个抬伤兵的女人叫吴友梅,她和一个士兵从山上抬下个伤员。负责包扎的军医一看,伤得太重没治了,吴友梅又累得不行,就说:“抬到旁边阴凉地方放一放吧。”
我亲眼看着伤员的拳头一点点捏紧,最后手垂下来……
任根德几度哽咽,他擦干泪水,顿了顿说:“你们现在不知道,那时候真的是……有一句话叫‘一寸河山一寸血’啊。”
第二次宁波保卫战,两个营几乎全部阵亡 7月21日,从早上杀到下午,戚家山两军来回7次冲杀,仍纠缠在一起。下午4点,中国军人又是一轮冲击,日军终于撤退。公开资料显示,日军战死400多人,伤六七百人;中国军人阵亡600余名,伤580名。任根德说,当时参战双方总兵力为日军3000多人,我军4000多人。日军次日撤退,第一次宁波保卫战胜利。
第二年4月,日军卷土重来,史称第二次宁波保卫战。
日军此次出动的是“陆军七大师团”之一的第五师团一部,总共13000多人。
4月18日,日军在招宝山紫竹林登陆。我们暂编34师1营迎敌,几乎全营牺牲。营长戚威良肚皮被炸开,对卫生员大叫:“快给老子包好!”叫了几声就没声音了。
3营赶来支援,其9连在招宝山顶用重机枪封锁。打了4个小时,9连全员阵亡。
当时3营剩下100多人,营长颜怀信接到撤退命令,撤到妙胜寺附近中大河时,看到河上的桥,就动了脑筋。他们搬来桌椅,堵在桥上,整捆手榴弹藏在里面,引信绑好。100多人在桥对岸埋伏起来。
日军赶来时,去搬桌椅,手榴弹爆炸,炸死四五十人。100多人又在对岸开火,打死三四十人。
日军调来飞机扫射,营长颜怀信被打中,牺牲。最终3营只有几十人撤回。
日军这才在宁波站稳了脚跟。
青霉素不够用,伤口就在盐水里泡 在第二次宁波保卫战中,传令兵吴毅被流弹击中右脚踝,差点截肢。下面是他自述: 我是宁波鄞州姜山镇陆家堰村人,1920年生。14岁学做生意,卖过杨梅。我父母都是私塾先生。
我是看《说岳全传》长大的,受忠义思想影响很深。日本人入侵后,“国家兴亡,匹夫有责”,1938年吃杨梅季节,我成为194师1125团传令兵。
我受伤是在第二次宁波保卫战时,传好撤退的命令后,撤到张斌桥一带。我脚上一麻,火辣辣的,流血了。我和两个伤兵相互搀扶,撤到方桥才算安全。随后我们被送到奉化溪口医院,查验伤势后领取一张伤票(当时有人诈伤)。
我凭伤票来到丽水军政部78兵站医院。那里都是七八十人大病房,都以爱国将领命名,比如宋哲元室、张自忠室,我在岳飞室。
因耽搁好几天,右脚整个已发黑。医生说要截肢,我不肯。当时药品极端缺乏,医生就将我的脚硬按进盐水里,痛得我背上冷汗直冒。不过几天后,黑色居然褪掉了,脚保住了。
当时医院里受什么伤的都有,有的手没了,有的脚没了,但好像没人抱怨的。
爱喝酒,一喝醉必唱《满江红》 1944年,任根德因用《延安颂》的曲子谱写宣传歌曲,被清查。他从军队逃出,在上海亲戚处躲藏,1949年后参与了镇海电厂的建设。 吴毅后来考入中共宁波干校,以舟山嵊泗粮食局干部身份退休。
任、吴二老经济状况尚可。姜山敬老院的老人们说,吴毅爱喝酒,前几年经常喝醉,一醉必唱《满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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