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

二两肉醉卅年

发个非主流的，前年写的。很小众，家乡论坛，不好意思发，哈哈。我一直比较喜欢这种小众的路数。


九七年夏天的某个中午，香港回归不久。太阳似乎与平时不是那么一样，肉眼望去，一轮毛茸茸的刺边。大地像一面镜子，蛙叫声合着蝉鸣，土狗伸着长长的舌头，肉猪在猪圈里拱着泥泞的圈地，仿佛诉说着地狱比天堂对它更具诱惑，起码在这个时候是这样一个意思。

八枪在自己的正楼上修理一张快要散架的破床，这是房东的意思，请他帮个忙。八枪是个木匠，在他想成为泥水匠的时候他又是个泥水匠。八枪是这儿的房西，他在这个房子里住了八年，房东也一直对他比较客气。近两年房东好像赚了更多的钱，搬出了这座楼。

很长的时间里八枪更像是这座楼的房东，这座楼是一个特殊时代的产物。它充分的证明了那个时代兴起的一种对房子构造的心理，对新鲜事物的探索与实践。地基与四壁是石质构造，楼上楼下相隔的是上好的木料。“椽”这个做为古代房子最基本的特点已经销声匿迹。它雄赳赳的屹立在这块土地上，诉说着它曾经的辉煌。几十年前它就如皇宫一样让人羡慕甚至嫉妒。

房东是个秃子，听说他的秃子不是天生，而是聪明绝顶的意思。本来顶是没绝的，兴许他觉得还是绝顶更具有魅力，走进理发店，自绝了一把。邻里打趣的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要是搁百八十年前是要被浸猪笼的”。伴随着的是房东一阵爽朗而从容的笑声。

与其说八枪是个木匠，弄的是个手艺活。不如说八枪是个艺术家，他的每一件活计都可以成为艺术品。八枪听房东说住进来的是一对三十出头的夫妻，八枪心想就这简陋到可以称之为残废的床应该承受不住两个人的分量吧。

傍晚的时候，两口子搬了进来，八枪正躺在床上抽烟，他稍稍仰起脑袋顺着窗子往外瞄儿了一眼。感觉这个男人比较魁梧，而那个女的穿了一条大红色的裙子。女人的裙子总是让人能够产生无限遐想的。特别像八枪这种四十来岁的男人。

准确的说没人知道八枪来自哪里，只知道八枪操一副南方口音。房东也是在八年前粗粗扫视了刚住进来的八枪身份证一眼。八枪喝着冰啤酒，剥着花生，这是夏天这种枯燥的日子里唯一让人感觉还算不坏的事情了。那台十二寸的黑白电视在这个炎热的夏天结束了自己颠簸的生命。八枪从装衣服的箱子里捯饬出一个半导体收音机。

这个收音机是名副其实的老，从新闻到歌曲，从主持到明星，无一不老。只能收到两个台，一个台里是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另一个台里是甜蜜蜜。

楼上响起几记沉闷的声音，仿佛重物落地。小两口的行李不多，在这个年代外出的这波人里应该属于比较少了。天花板偶有尘灰震落，不是八枪没有打扫，而是顺着楼上的震动，那些早已镶嵌在缝隙的灰尘从假死到复活的状态转换。

八枪擦了一把汗，他今天已经重复过无数次这个动作。炙热并没有因为他的擦拭而减少分毫。天慢慢黑了下来，一种黄亮过后的黑。邓丽君还在不知疲倦的唱着，八枪打了个饱嗝。八枪今晚喝的有点多，他也是喝着喝着才觉么着确实多了点。汗水顺着毛孔以看得见的速度流出，仿佛容器贮存满了液体在外溢的那种情形，而八枪的身体就似一个过滤器。

外面树梢轻轻摇了一摇，一波懒洋洋的暖风拱着另一波暖风流淌，渗透。八枪没有开灯，就这么一直坐着。手上的烟头赤红，在这样漆黑的房子里，烟头能够照亮很多东西。楼上的小两口已经忙碌了好一阵子，乒乒乓乓的声音像是在给邓丽君那单调的歌喉伴奏。

“踢踏”一声，好像是鞋子掉在了地上。然后“吱呀”一声，这个声音应该是那张破床发出的。八枪在检修那张破床的时候坐上去使劲晃荡过，就是这个声音。再然后是一阵杂乱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并非八枪故意去听，这种样式的楼房里，这样静的环境，你就是想假装听不见都是不可能的。

一阵不是特别错乱的声响过后，破床变成了有节奏的咿咿呀呀声。八枪的血液在血管里沸腾。八枪闭上眼睛，不知是想忘记什么还是在回想什么。他没有拒绝这个节奏钻进脑海，微微上翘的嘴唇印证着他很陶醉，本来就不小的鼻孔又有点胀大了。

随着汗水过度外渗，他的脸变成青色，不协和的颜色。八枪睁开双眼，瞬间，他让人感觉陌生。一种孤寂敢遍布全身，显的那样苍老。就如一株枯树，行将就木。他站起来把收音机的声音调至最低，凝视着楼板。八枪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大裤衩子，而现在就是这条裤衩都有一半被汗水浸湿。不知道是裤衩的肥大还是自身的瘦弱，这样相称下来八枪又显得是那样的萧索。

咿咿呀呀声忽而粗重忽而轻柔，就如孤舟在大海上，被巨浪一阵又一阵的追逐，碰撞。八枪陷入了深思，随着这个节奏，脑海里涌出一幅幅画面，瞬间模糊瞬间又变得清晰。八枪离异十来年，用家乡话的表述，他带了绿帽子当了王八。

八枪一直对这次失败的婚姻感到无比的纠结，这是一场赤裸裸的欺骗。就如你满心欢喜买来了一件梦寐以求的物品，当你打开包装时发现太子变成了狸猫。更可恼的是狸猫最后竟然变成了狐狸。

八枪与妻子一直处在若离若即这种状态，当然，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宽容竟然是纵容她出轨的温床。在八枪外出的两年里，风言风语就像不要钱的茄子肆无忌惮向他砸来。后来八枪放弃了半年外出的活计，只在老家打点临时工陪着这让人烦恼而又头疼的妻子。

最后妥协在妻子那巨大的花销上，八枪又坐上了外出谋生的列车。这一去让八枪从一个四面楚歌的丈夫重新变回了一个单身的男人，这一去让家这个符号支离破碎，这一去让八枪真的变成了八枪。


有天，在工地上，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在搅拌机里玩耍，八枪正好路过，不知道怎样的原因开关被启动了，八枪眼疾手快托出孩子，而自己的手却被搅拌的血肉模糊。八枪带着一封感谢信和一麻袋的疲惫与无奈坐上了回家的列车。老板虚情假意的挽留就如一个面目可憎的娼妓，坐在座位上他如坐针毡，他凝视着双手，横过来看是一个“八”的数字，垂直过来看就像一把枪。


八枪的阳具盎然而起，听着楼上那富含节奏感的咿咿呀呀声沉沦了，陶醉了，同时又感到是那样的羞耻。他挪过桌子，搬来一张四方凳放在上面，自己站了上去。耳朵附在楼板上的瞬间使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为了党国窃取机密文件的地下工作者而心跳加速。

楼上的声音太美妙了，做了这么多年的木匠，他从来没有发现自己手下的活计能够承载如此动人的旋律。如万马奔腾又如大浪淘沙，峰谷相迭而又横冲直撞。闭上眼仔细聆听，仿佛听见了女人的呻吟与喘息。仿佛看见了她那横躺的玉体，朦胧而模糊。此刻，他鼓胀的生殖器就如授予了神圣的使命般杀气腾腾。他幻想着自己挺身刺入的那份快感，他闭着眼睛甚至能够感觉到那离自己不远的肉体仿佛就握在自己的手中。

外面下起了雨，一分钟前还是小雨，一分钟后变成了暴雨。一道耀眼的闪电划过窗边，八枪猛然睁开双眼。他傲然的阳具仿佛诉说着不甘。

他是个残疾人，不论他是多么的不想承认。残疾人的标签就像橱柜上陈列的商品般诉说着他跟大家的不同。在八枪还没变成八枪前，八枪同情残疾人，在八枪变成了八枪后，八枪仇恨残疾人。他仇恨有身体缺陷的人，仇恨自己，仇恨被自己救起的孩子。

尤记得那次八枪在小饭馆喝多后半醒半醉往回赶，在一条灯火暗淡的小街，没走几步就被一冷不防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站街女给拦住，“大哥，走这么快干啥，你这是去哪啊，玩玩吧”。八枪像躲瘟疫一样躲开她。站街女仿佛生意不是很景气的样子凑上去拉了一把，刚好拉上了八枪的左手。“大哥别走啊，价钱好商量。呦，还是残疾人啊，我给你打八折吧”。八枪如遭雷击，酒意醒了大半，青筋暴跳怒吼一声“滚”。

八枪从身体的残缺走向了心理的残缺，而又从心理的残缺走向了人生的残缺。他就一直这样残缺下去，残缺过来。

一个四十三岁的男人，在压抑中苍老了十岁，在愤怒中再次苍老了十岁。

凝视着生殖器，幻想着行将就木的那一刻，一切是那样遥远，而一切又是那样逼真。咫尺天涯亦不过如此。

外面的雨下的越来越欢快，仿佛也是被压抑久了，终于找到一个缺口般瞬间撕破阻隔，疯狂倾泻下来。楼上的床与床上的人在此时也叫出了透支的喘息声。高潮来临了，而八枪的阳具在这时忽然疲软了下来。

咔嚓嚓，就在楼上女人忍不住尖叫出口的刹那，一记震耳欲聋的雷电劈下，床在瞬间散架，小两口跌落在楼板上，而八枪一个踉跄，没有站稳，后脑栽在了工具箱的边锋......

abracadabra

雷电霹雳，不行阴阳。果然行房的行出事来，听房的也听出事来。要注意养生啊。

二两肉醉卅年

是啊，这是2011版教科书，告诉大家最好别去听房 哈哈

幸运星

三十六

看到帖子的标题《听》，我的第一反应是一首远去了、却依然给我亲切和ji qing的曲子：

听——风在怒吼军号响……

漫雪飞舞

这文采

二两肉醉卅年

太好了

果果小盆友

周则江

好文章   顶

汤姆

八枪挂了，故事也结束了，也该就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