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书者说

桑吉嘉 · 发表于 2006-8-15 02:59:00

爱书者说题记：阅读是最奢侈和最有伤害性的消遣——亨利.米勒 英皇詹姆士一世访问牛津那所伟大的图书馆，他感慨：我真该委身囚系于此地！能说出这种话的皇帝真有“立言不朽”的超前理念，一下子拉近了百年的距离，身陷书籍的囹圄，总比章台火烧的王莽、青衣行酒的愍帝、煤山自尽的崇祯来得强！说实话，我也向往这种囚系。唐代的禅者寒山，清贫如洗，可是并不是一无所有，其精神的充盈欢喜至今令人心向往之，他说“家中何所有，惟有一床书”。对于我，“一床书”哪够！我向往的是一墙墙的书。房间里，不是一架两架，而是成排成排，书就是墙，墙就是书，书架上顶天花板，下抵木地板。书一壁壁环立，既古朴又幽深，既巍峨又浩瀚，既雅致又不羁。余秋雨说，这种书房，会造成“一种逼人身心的文化重压，”这未免又是作者一贯的臆想苦旅心态，不足取也。在书房，其实有三个“不亦快哉！”，可为余氏道来：一、坐拥书城，就是不学无术，也能闻习到空气中的书卷味道，时间既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这与“与善人居”有何异？不亦快哉！二、天地宇宙，洪荒混沌，康德罗素黑格尔，八友七子三曹，不分日夜阴晴，随时环伺左右，任我上下前后驰骋，爱看谁就看谁，不合我意者打入书柜冷宫，不亦快哉！三、醉心期间，心生茫然，不想杨百万，不想张厅长，不想超级女生，不想妮可.基德曼，书中自有颜如玉，想不养浩然之气都难，不亦快哉！书读到一定程度，积累到一定时候，自然都会对朝夕与共的书产生感情，进而产生收藏的念头。积累既久，慢慢地略具规模，渐渐房间中大部分空间都被书籍占据，高低簇拥，层层叠叠，远看，居然成就了一幅幅颜色相间的壁画；走进去，人，倒成了期间一本活动的书籍。大抵沉溺于一种爱好，欲罢不能，慢慢就浸染出一种习气，进而不经意间就被爱好“革了命”，反客为主，就开始整天为爱好所形削骨砾了。读书藏书就是一类，一般说来，读书人有“三怕”：一怕钱不够多。常常看到好书而囊底萧然，竟夕流连梦回而不可得，最后只好离去，这是对读书人最大的打击！二怕房屋不够大。房间如果狭仄，怎么能包容日益漫溢的书籍，情妇都要别墅保养，何况书籍乎！三怕蛀虫梅雨。江南梅雨，竟日不歇，书难免因之斑驳潮湿，染上褐褐点点；更可恶是蛀虫，“君看我未看”，抢在我之前，先行把书啃得缺页少字，翻阅时，纷纷扬扬，纸屑散作一地，徒增恨意耳！    这种痴迷固然可爱，然而人为物所役，做不了自己的主人，到一定时候，会迷失了自己读书藏书的初衷，到底是为了什么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藏书？在大规模印刷技术产生之前，书籍的出版、流通与收藏，不是一般人家种地卖菜就能换取的。清初大文豪黄宗羲就感慨：“读书难，藏书尤难；藏书久而不散，则难之难矣”。这是古代文人普遍的烦恼。书籍的聚集流散，不仅关系到学人的成长，往往也影响一地文化风气的嬗变流转。在当下，藏书对于地方保存文献、出版史料、形成知识共同体的作用没有以前明显了，它已经逐渐私人化，成为读书人自己的一种爱好。既然是私人藏书，目的也就不同：有为做学问藏书，有为聚财富藏书，也有为把玩藏书。于是藏书的意义发生分化：商业型、鉴赏型的藏书者，只看版本，不问内容，“以夸博物，示多藏也”，如范氏之于“天一阁”“如护目睛”的收藏。学问型的藏书，藏书不过是器，阅读、学术才是目的，藏什么，不藏什么，并不是用秘笈孤本作为衡量的标准。郑振铎喜欢藏书，他的著述很得益于收藏，在出版《插图版中国文学史》时，广告商宣称：“多用孤本秘笈”。鲁迅即不以为然，他说，我从不靠此炫耀人目，我读的都是大众能见到的书，即所谓“凡所阅读，皆通行之本，易得之书”。<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陈平原">陈平原</personname>教授接着发议论说，要能从平常的书中做出独立卓然的见解，才是真本事。这番话，就甚合我意。自己的藏书与图书馆也大不一样。虽然都是成排，但图书馆是通俗，没有个性的，有点像韩愈《进学解》所谓的“贪多务得，细大不捐”，“牛溲、马勃、败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无遗者。”自己的藏书，多少是投己缘，合己意，期间有三个“不足为外人道也！”：一、一本本从书店寻觅，一本本从书摊觅淘，一本本从图书馆影印，这种找书，像黄宗羲，“搜罗大江以南诸家殆遍”；像唐玄宗的爱情，“上穷碧落下黄泉”，觅寻的苦心孤诣与披沙拣金，不足为外人道也！二、搜寻千百度，偶尔在浙江图书馆或北大周末的书市地摊、某个城市不知名的小书店看到心仪已久的册子，惊喜之下，极力贬低价值、价格，故作漫不经心、可有可无状，贩书摊主慧眼不识珠，欣然慷慨贱卖之，当下雀跃之情，强忍之，不足为外人道也！三、向晚枯坐，人静夜阑，一灯寂寥，几声清风掠过窗外蕉叶沙沙作响，开卷阅读，一书一世界，一本书就记载了自己的一段心绪，一份挂念，和读书人的一种寄托，期间况味，亦不足为外人道也！<chsdate wst="on" year="2006" month="8" day="14" islunardate="False" isrocdate="False">2006-8-14</chsda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