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的下午,阳光也显得有些慵散,穿过传告村中的甬道,从村集体屋后绕过,后面就是一个山湾。午后的山湾,显得特别的宁静,弯弯的小径,一汪水塘,松树林中传来的有节奏的扒松毛丝的声音,在塘边的地头上,有一位村民在栽菜苗,一打问,这里就是传教寺的遗址。
北面是高耸的山峰,村民说是“岩板山”,两边的低缓的山坡,东边称之为“大路山”,西边称之为“蝴蚁湾”,山湾间有一山塘,倒影着四周青翠的山林。前面横卧的矮山,村民称之“馒头山”也有人称“木鱼山”。站在这里,山峰环抱,气象非凡。
山坡上一片片松树林,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葱郁。岩板山上有一段石头垒砌的殿基,在县博物馆的展览里静静躺着的13块线刻“二十诸天”的碑石,再就是在山湾地头上,能寻到几块残缺的瓦片,这些就是那座曾经辉煌的传教寺带给人们的记忆。
在明代传灯大师编撰的《天台山方外志》曾记载:“传教寺在县东北一十里十一都,宋乾德元年(963)建,五代时僧義寂于此演天台教,故名。大中祥符元年(1008)改“定慧院”……。在《天台县志》中有一张“宋代寺院田地情况表”,记载“定慧院(也就是传教寺)26亩,地23亩,山738亩”
公元936年,天台宗第十五祖義寂大师在居士的帮助下,在国清寺的祥云峰南的山湾里,也就是智者大师放螺的螺溪旁,创建了传教寺。后人对它的称谓也是各不相同,有的称“螺溪”、“螺溪传教院”、也有称“传教寺”,“定慧院”,等等。传教寺声名雀起,也是从吴越钱王派人去韩国、日本求得台宗教典回到天台山开始的。
公元960年春的一个夜晚,崇奉佛法的吴越钱王在研习玄觉禅师的著作中,遇到不解。他连忙请教德韶国师。可德韶国师却对他说,这句就是天台宗教义,你可问羲寂大师。于是钱王召羲寂大师进宫。羲寂大师说,此语出自智者大师《妙法莲花经玄义》……他又沉重地对钱王说,经过会昌灭法和晚唐丧乱,天台教籍几乎散失殆尽,眼下只有日本、高丽还有所保留。钱王开始了重兴天台宗的最为重要的举动,他派人带上亲笔信和宝物出海去日本、高丽访求天台宗教典。
这是961年春的一个下午,高丽国王派遣的高僧谛观领着一群马来到了天台山,马背上骆有天台教籍。天台山的寺僧们兴高采烈,忙上前去卸箱,可是此时发生了令人惊鸿的一幕。谛观拦住上来的寺僧,大声地说,国君有旨意,要大宋的高僧出来解答难题,如果无人解答,则原路返回!寺僧们面面相觑,有些茫然。谛观又郑重地宣告了一遍。高丽的国王为什么出此怪招,是想试试大宋国还有没有天台宗大师?还是觉得此次送回的典籍应该配有一位学识渊博的高僧收藏?树林间的空气刹那间绷紧了,马垂着头,驼运着沉重的箱子站在林间。
此时,一位身材清瘦中年僧人缓缓地来到谛观的面前,只见他微突的眉骨,深凹的眼睛,炯炯的眼神里透出一种睿智和庄严,他就是传教寺的羲寂大师。
谛观与羲寂一问一答,娓娓的话语在林中缓缓流淌,这是一场载入天台山佛教史册的对话。寺僧们瞪大眼睛,听着二人一来一往的问答,兴致勃勃,毫无倦意,仿佛是在听一次弘法。太阳渐渐西落,暮气四起,120个问题终于罢了。谛观径直走向马匹角下绳索。这场在宋初的天台山发生的问答,堪称一绝,它掀起天台宗思想的巨大浪涛,也使处于沉闷的天台宗洒下了一场清新的春雨。
一场问答,谛观大师对这位学养精湛的一代天台宗大师敬佩不已,他不仅将台教典籍留在了传教寺,也将他自己的余生也留在了传教寺。他拜羲寂为师,追随左右,直至到他生命的最后时光。他在传教院编写的《天台四教仪》被列为“天台四书”。至今仍是天台宗的入门必读教材。
而另一位与传教寺结缘的高丽僧人名叫“义通”。一个夏日的午后,他从华顶寺来到这里,留在传教寺20余载,从羲寂大师受学天台圆顿之教,在一百多位同门中位列前茅,声名远扬。宋太宗封他为“宝云大师”,为天台宗第十六祖。一位异国的僧人却挤身于中国佛教法统嫡嗣之列,这也是传教院留下的又一段经典佳话。他在浙东一带弘法,知礼、遵式等高僧都出其门下,在他随后的第十七祖知礼大师等,将天台宗推向了又一个高峰。
太平兴国八年(983),钱王请義寂大师授普萨戒,赐号“净光法师”,并赠紫衣而执弟子礼,为羲寂大师扩建传教院,赐匾“定慧院”。从日本、高丽求回的天台宗教典全都存放在传教寺。传教寺不仅成为当时中国的天台宗中心图书馆,也成为天台宗的中兴基地。
盛名显赫的传教寺是何时毁掉的?又是怎么被毁的?史书上没有记载,明代传灯大师《天台山方外志》中记载了该寺“今废”。《天台山方外志》成书的时间是1601年,也就是说,如果从那时算起,传教寺在这个世界上整整消失了400多年。在传告村村民的口中,一直就有传教寺是因为“出顺”而毁传说,这是他们上辈人流传下来的。“出顺”是当地的土语,也就是当今所说的“泥石流”。那是一个想起来都十分惊恐的夜晚,连日的暴雨,汹涌的泥石流带着树木从山上奔泻而下,顷刻之间,就覆盖了大殿,覆盖了寮房,也覆盖了藏经楼里的那些从高丽、日本运回的教典……
400多年来,传教寺只是存在于史书中,存在于人们的梦中,只有在这狭长的山湾里,还时常会延续一些关于传教寺的故事。传教寺遗址前就是传告村,“传告”、“传教”,在天台方言话中是同一音。也许这个村名使人记起这儿曾有过一座赫赫有名的传教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