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皮 于 2010-11-18 17:48 编辑
日子过得飞快,本命年的2010了。伫立在秋日的高楼里往东远眺,可以看到划过优美横线的东横山亲切如故。外婆的墓地就在那里附近的小山坡上,而她离开我已经6年了。
谈不上无时不刻,但隔三岔五,隔三岔五的,她总会顽强地走进我的梦里:还是平和的浅笑;还是一身干净的旧衣映衬着满头的银发;还是干燥却温暖的手。而醒来的我时常呆坐在床头,仍是怅然:我还是无法相信我和她已经真的天人两隔了——不是我去上学了暂别她,而是永远! 外婆的一生谈不上曲折离奇但也算得上命途多舛。祖籍天台溪头的她嫁给在上海经商的我的外公。所以她见过三十年代的十里洋场,穿过美丽的旗袍,尽管只有小学的文化程度,但她也懂得什么是PASS。外婆不喝酒,但有时候后辈们来看望她时如果递给她一支烟她也会欣然接受。慢慢地美美地吸上几口,然后微醺的模样说醉了醉了,就把烟给灭了。 大变故发生在她怀上我母亲的那一年——外公忽然就毫无征兆地撒手人寰了。而那时候,我母亲还未降生。然后孑然一人,形影相吊地回到天台老家。然后在艰辛的岁月里开始全心全意抚养我母亲;母亲成人了,继续抚养我们兄弟姐妹三个;我们也长大了,然后她忽然就悄悄地睡着了,这一睡就是地老天荒的永远····· 外婆终生没有改嫁,我不知道如何评价她:是封建制度的牺牲品还是坚贞的楷模?或者我的帽子扣得太大了——二者都算不上,她只是选择了她自己认为正确的无悔的选择,这就是她的生活。但不知怎的,我的脑海里经常会联想出这样的画面:夜,40年代的天台古城里,年轻的面容姣好的她怎样地抱着我的母亲,轻声的叹息!她的青春,她的年华,她的风华,她的梦想被一点一滴的消耗殆尽,在一个个漆黑的长长的夜里······ 只是臆想与妄断罢了!也许是我庸人自扰之。也许完全是另一幅美好的情景:外婆满足地抱着她的宝贝女儿艰辛却无限幸福地生活着。但愿吧但愿! 我的父亲是上门女婿,所以我从小就是外婆抚养长大的。平和与宽容是她的最大的特点。我的印象里她不曾与邻里有过脸红与争吵。而且她总是坦诚对人,我的爷爷是典型的农村农民。每逢城里集市的日子会辛苦地担着自己种的或收来的姜和大蒜等来县里卖点零花钱。所以经常会在家里落脚,而且经常一来就是他和他的一起进城赶集的同村人少则四五人,多则近十人。这么多人要在家里吃饭喝水,歇息落脚,母亲总是颇有微词的,抱怨爷爷自己来也就行了,不该带这么多的人一起来。而外婆总是不厌其烦地教育母亲不要流露出不快而让爷爷和他的朋友们尴尬。她总是笑脸相迎,笑脸相送,烧最客气的饭菜招待大家。一年到头如此,从不抱怨什么。勤劳持家是她的另外一个特点,那时候我们兄弟姐妹都年幼,父亲先是在外省工作,后来又不幸因公英年早逝。家里5个人:3个娃娃,最大的9毛岁,最小的还不到3足岁,一个体弱多病的母亲,一个乐观坚强且勤劳的她。硬是没有让我们冻着饿着,健康地长大成人。 印象最深的是那次我的发烧,大概是我四年级的时候,夏日。 由于感冒而引起的发热已经好几天了。那日中午,病态恹恹的我从惊悚的噩梦里惊醒,迷糊里看到眼前有扇子在晃动。原来就是外婆坐在在我的床边一直为我打扇驱热(那时候家里还没有电风扇)。满头的银发随着她扇扇子的频率不断地晃悠晃悠,唯美而令人心碎。而她显然还没有发现我已经醒了。口中还不断地轻声念念有词的:主啊,主耶稣!把这孩子身上的热度转移到我的身上来吧,感谢主,阿门!她神情端庄,态度虔诚,仿佛万能的主正在和她一起并给予她力量。我的一生仿佛就在这一刻开始懵懂地长大了:我理解了爱与被爱,我懂得了什么叫做博大,什么叫做情深。是啊,正是因为爱的接力棒一代代地不断相传,人类才会繁衍生息一代又一代一直到今天到未来。我不敢睁开眼睛,怕打扰了虔诚的她,怕我自己也会哭出声音来。过了好几分钟,我佯装咳嗽几声,她才在祷告声里停下来,去为我倒水了······ 窗外还是东横山掠过优美的横线,亲切如故。而我亲爱的外婆已经离开我很久很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