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岛主 于 2010-11-7 20:31 编辑
(在发这个帖子之前,
我要先感谢下林华强和十二少以及天台的热心志愿者们。
第一次去天台，甫一下车，华强就已在站前等待，这两天来，华强和十二少两位开车、招呼吃饭、帮忙安排住宿，打印资料，走街串巷，翻山越岭。。。。。。真温暖，就像兄弟姐妹。也真的很感动，不为别的，只为你们对老兵那份发自内心的真诚与细致入微的关怀，向你们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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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草记
静静的，在那被遗忘的山坡上，
还下着密雨，还吹着细风，
没有人知道历史曾在此走过，
留下了英灵化入树干而滋生。
静静的，在那无声的街巷里，
还亮着灯光，还散着炊烟，
没有人知道英雄正在这里老去，
留不下他的名字在青史一页。。。
当我踏上天台，我想起了穆旦的诗行，想起了在青苔藤蔓间，在百年的枯叶上，那些死去了世间的声音。
他们还记得回家的路么？
时间倒回到1939年10月21日的下午，那时节的中国大地，首都沦陷已近两年，日军的炮火在四个月前轰进了河南太康，一千一百多村民被杀，两千多间房屋被烧，三百多名女子被奸，几天以后，重庆被轰，湖北被犯，长沙告急，中华大地，硝烟遍起，亡国声重，生民涂炭！
那天下午的天台县，秋雨霏霏。县城南门外的会场上，1353名热血青年高擎着抗日志愿兵团的旗帜，挺直了胸膛，怀里揣着母亲和妻子一针一线缝好的，绣着“英勇杀敌”的手帕和“恭候凯旋”的钱袋。
那天下午的南门会场呵，鼓乐喧嚣，乡亲情重，拉一把爱人的手，战士转过头。 他们当中，有兄弟争服兵役、独子要求参军书生投笔从戎的300多人，还有13名因伤退伍回乡的老兵重新参军，这样英勇的抗战壮举在全国还是第一次。。。。。。 这一切，为只为那和天台一样的神州大地，为只为那和他们一样的骨肉同胞，为只为我们今天还能做中国人！
这些激昂的青春与热血就这么踏上了抗战路，离开天台山奔向了抗日线。在这场战争中，有1321位勇士出去之后再也没有回到故乡。 他们还能记得回家的路么？
（天台县 抗日志愿兵团老照片与资料）
一、老兵已老 青史未清
在这个贴子里，我想告诉你，我所看到的这个群体，我所感觉与触摸到的，真实的过往与当下。这些片段在我心头汹涌，像密支那丛林里急旋的晚风。
这个群体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老兵。 老兵都很老了，有些几乎听不见我们贴着耳根的声音。
可是他们还记得子弹射出枪膛的呼啸，还记得无名山头的硝烟与身畔倒下的战友。。。。。。
所谓一生，其实也就就是几个瞬间吧。我看到一个老兵死后的遗像，胸口端正的别着昆仑关大捷的勋章，在遗像的右半侧，在他去世的数年前，老人亲笔写下了自己的一生，这一生只不过短短几句话。
“余因抗日救国，于民国二十八年加入九十九军军部工兵第一连……在军长杜聿民指挥下，苦战七昼夜，全歼敌人七百多。后入缅甸…..与日寇鏖战…..直到日本无条件投降，才离开军队，回家务农。”
这位老人叫徐昌古，半生清苦。
其实他们大多很清苦。
我们去看一位远征军老战士，说他是一个传奇，当我们走进村落，这个九十多岁高龄的传奇正坐在砖瓦堆里砌墙，粗如老树皴皮的黑乎双手上沾满了白的石灰。
我们坐在他挂着粗布蚊帐的床铺上，阳光无法照进的老屋里堆满了破败的家什，而在这些家什中，一个有些歪斜的书架上，一本摊开的外文书籍似乎仍在述说主人曾有的经历。
我会单独记述这每一个老人，而现在，我只想感慨命运的支离。
他们可曾后悔过，当年的慷慨壮志？
当他们整擞精神，别妻去家，万里赴戎机，为我国土九死一生的时候，是否会想到命运的无常会让他们在此后的半生里，吃尽苦头？
流放边疆的十多年也是弹指一挥间吧，再回故土，他们是否还记得自己少年时的模样？我们坐在他对面，看他老泪纵横下。
我们能拭去他脸上的泪，拭不去那些沉重的岁月里留下的，浓重的阴影，更拭不去这晚景凄凉的如今，栖身在孤老院里的凄惶。
二、生的光荣 死的惶凄
我又一次经历了生死，老兵的生死。
我们到他家的时候，他已是弥留之际。看到我们。老人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执着的举在空中。
他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但他心里还是明白，还是明白是谁来看他了。
他是一名军医，看惯了血与火，经手过生与死。等到自己老了，双腿因为战时感染日军的毒气弹，乌黑行动不便，苦不堪言。
他每次看见志愿者来看他都要说：“给我打一针，让我死了吧。”
如今，这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我们同去的高强，在他耳边高喊：“英雄，你是英雄。”
老人只是，直直的，直直的举着手臂。
那一刻，内心的翻腾无法言表
又去了一家。
走进他家院门，华强问老人呢？人说：“今天上午十点五十去了。”
我们愕然站在他的灵堂前，黑纱白幔，斯人已去。
就这么突然，就这么急迫，老兵们正在相继谢去，世间将不复再有活的传奇。
一领草席，三柱轻烟，老兵已去。
在他的遗像上还端正写着抗战老兵四个红字，而那些与抗战有关的记忆已烟消云散。。。。。。
走访老兵已有四五年光景，眼看他们弥留将走，亲见他们驾鹤西去，灵堂初搭，这还是第一次。
我们在做的，就像临终关怀，而实际上，令人感慨的是，可能接下来几年中，我们要做的其实就是临终关怀。
但愿来得及，唯愿能安息。。。
三、为了被忘却的记忆
为了被忘却的记忆，我们一直在奔走。
为了被忘却的记忆，我们一直在努力。
为了被忘却的记忆，我们一直在补救。
有一幕，我记得很清。
也是这次去天台，一个老兵家。
他家的墙上挂着我们民间志愿者制作的抗战大事记的挂历。从七七卢沟桥上的29军到征战印缅的远征军，大致无漏。
老人曾因参加国军抗日在新疆农场劳改十一年，放归故里早物是人非。他很乐观，笑呵呵的指着挂历说：“你们看，这个说的就是真的，总算承认我们了。”
我看了一眼那挂历，有些心酸。
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是自愿当兵，张灵甫的部下。
他记得春华山战役如雨点般飞来的子弹，记得和日军遭遇战时的白刃。
听说我来自南京，老人很兴奋：“浦口，浦口你知道么，我在那里待过，战后去取肩膀里的子弹时候。”
我一个劲的跟他打听张灵甫，那个儒雅俊朗，骁勇善战的梅花上将。
我其实几乎听不懂他说话，那浓重的天台方言，但人与人之间有时候，是可以不通过语言交流的，我们彼此开怀，各说各话。
看啊，坐在志愿者们烧好的满桌菜肴和写着抗日英雄的蛋糕前，他笑的多像个开心的孩子。
整理老兵的口述史，也是在整理我们民族的过去与未来。
每一次坐在他们对面，每一次握起他们的手，每一次潸然泪下，都是一次洗礼，我们一遍遍重温那战火连天的岁月，也是在重温这个民族曾有过的抗争与脊梁。无论青史是否明记，他们都不该被忘记。
其实这样的事情，我们还能再做几年？当历史在此走过，当英雄就此老去，请至少，让我们，留下他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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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10-11-4 14:4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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