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堂.享堂

寂然 · 发表于 2006-6-11 23:42:00

<h1>响堂，享堂，……</h1>                                     一      从浙江省天台县的响堂村回来，使我们心中感到震撼并萦绕不绝的，是在那块土地上曾孕育出我国文化史上两位杰出人物徐大受、徐善述。    人们常说：“地灵人杰”。一个名人的出现，总与他的那方水土有着某种的呼应。响堂，古时称“享堂”。也许习惯把“享”与“福”用在一起的原因，我总是由“享堂”联想到“福地”。当明朝的仁宗皇帝命工部在这里敕建“享堂”，似乎就包含了将福气钦赐于给这个偏僻的小村。    这是一个依山面水的村庄，村北是“一”字形的东横山，山上是几片稀稀的树林和一道道梯地，隆起的山脊一直廷伸到村脚。浩荡的始丰溪在村前的树林外从容而亲切地绕过。一条由县城至苍南的公路在村旁蜿蜓着。站在公路上望去，村里新盖的一座座白亮的楼房，将散落在山脚的灰褐的旧舍老屋掩去了。只有村东那座白墙黑瓦的“徐氏宗祠”显得有几分威严和雍容。村西路口有一棵并不粗大的樟树和一座低矮的“西一庙”透出一些古韵。响堂村皆为“徐”姓，是徐大受、徐善述的后裔。    在村里人的指引下，我们很快来到村后的徐善述的墓。坟墓显得很简朴，简朴得与那些百姓人家的坟墓没有多大的区别。只立着一块墓碑，碑上刻着：“明左春坊赞善赠太子少保赐谥文肃徐公之墓”。石碑后有几块黝黑的石头垒砌着，坟头上长了不知名的枝叶茎草。一条小径在坟墓的右边绕过。坟前墓后都有村里人盖得房屋。    村里人亲切地称徐善述为“徐少保”。至于他的故居以及与他相关的遗址，随着岁月的流逝，在如今的村里已难见踪影，只有在这里安息的他与乡亲们生活在一起，并不感到寂寞和孤独。相传徐善述在他病重弥留之际，对皇太子说死后想要葬在一个称之“犀牛望月，撞钟擂鼓”的地方，实际上就是要葬回故里。在他坟墓的右边是钟山，遥遥相对于溪那边的鼓山；坟的左边是牛山，凝望着村东的月山。    有人指着坟前一块地方说，这就是“享堂”的原址，想必是塌坍多年，已难以寻见断壁残瓦。一户人家的房屋占去了原址的大块。“享堂”前原有一条皇道，文官到此停轿，武官来了下马。还有一座牌坊，牌坊早已倒塌。皇道也在解放后被村里人渐渐地挤占而盖了住家。只有在原牌坊位置重建的一个院落，今天的人们仍叫“牌门脚”。    穿过窄窄的村巷来到村上集体屋，村里的徐三相老人从屋里捧出一部《天台徐氏八族宗谱》，很快翻到这样一段文字：“第廿七世，徐善述，字好古，谥文肃，任左春坊赞善，卒赠‘太子少保’，从祀乡贤，详《明史》名臣传，及通志、府志、县志。生于之至正癸已年（1353），卒于永乐已亥年（1419），……”。谱中还记载其父徐天伦，其有三个兄弟，二个儿子，七个孙子。    这位自幼极为灵敏聪慧的徐善述，在他不到十岁的一天黎明，迎着丝丝的寒风，由他父亲的牵着离开了村子。他首贡入京都国子监读书，并且成绩优异。洪武二十二年（1390）出任和州学政，他选拨贤良，奖掖后进。建文元年（1399)春，荐为国子博士，曾任两届全试主考官。他以才取仕，不徇私情，其才识上的博学与品格上的正直，在朝廷上下口碑极佳。永乐年间他升为春坊司左右司直郎、左赞善。他精通经史，著有六卷《尚书直指》（被收入《四库全书》存目）。他在京都为官之时，也是中国历史上对文化相对崇尚的时代，明成祖朱棣命人纂修了历史上最大的一部类书《永乐大典》。他出众的才华和严谨的学风，耿直的禀性和儒雅的性情，自然得到了明成祖的信任，同时也深得皇太子朱高炽的敬重，尊他为老师。他诲人不倦的淳淳教育，使朱高炽赞叹不已，称其“似卿朴实苦口者，百无一二”。按说象他这样得到万岁爷和皇太子垂顾的人，应该是近水楼台，官职不怎么显赫，金银财宝总会赏得不少。可徐善述依然两袖清风，坦荡处世。出入于宫墙内外的他，脸上始终呈现着秋水朗月一般的神情。在朝廷里如此顺风得势，而又如此的把权臣和钱财看似飘散烟云，在历史上却是鲜见，在他身上典型地体现了中国古代文人重节义而轻名利的思想境界。    永乐16年，徐善述病死，皇太子亲写祭文。皇太子朱高炽登基即位后，立即命工部为他的恩师修葺坟茔，并敕建“享堂”三间，命地方官员春秋两次到此祭祀。享堂的村名也随之叫开了。                               二      从《天台徐氏八族宗谱》中，我们也看到后人描绘的徐善述的肖像。方脸庞而身材魁武，剑眉凤眼，直鼻阔嘴，下巴留有不长的胡须，头戴官帽，身着绣有凤凰的官袍，右手托着朝板，神情怡然而安和地端坐着。我们还有幸看到原悬挂在“享堂”里的，清康熙十五年（1676）制的“帝王之师”的直额，匾额高达一人，红底白字，两边呈腰形，边框雕有龙的图案，虽然匾额的边角有些驳落，漆色也不再鲜活，可四个大字却笔力稳健，字形饱满，颇有气吞山河之势。听说还有一块“敕修”的直额，我们没有见着。    村里人告诉我们，徐善述当了那么大官可从京都带回故乡来的仅有一幅图一把纸扇。特别提到徐善述带回的那幅“金銮殿全景图”，说是明成祖赠给的，上面还有皇帝的亲笔题字。村上四十岁左右的人都见过这幅图，说画得相当细腻。那金銮殿前的石狮石象都画得栩栩如生。我想这图上画的不是北京的故宫，而是建在南京的皇宫。因为明成祖是在徐善述去世二年后才浩浩荡荡迁都北京的。这幅卷图一直在响堂徐氏后人手中一代代传藏着。    到了“文革”前期，县上说要上交。一日上午，阳光显得一些苍白。在集体屋前，有人站在沿阶的稻桶上，双手握着这幅图的上轴举过头顶，展开来让响堂村的徐氏的后人看上最后一眼。乡亲们默默地在图前走过，那场面那气氛颇为凝重和深沉。而后，由一位人武部长卷上带走了。这位部长把图藏在自家的床顶上。“文革”时他被揪去批斗，待他回到家来爬到床顶上一看就傻眼了，那图不见了。从此就再也没有这幅图的下落。    村里人说那位部长带去的图其实并非真迹。这幅图的真迹是在黄岩。据说早时候黄岩某村在建祠堂时触犯禁忌而祸及九族，就在这族人面临被官府抄斩的危难之际，一位在那里做长工的响堂人赶回村，将这幅图带到那里，使他们免遭了灭顶之灾。当地的百姓感激的泪流满面，跪身叩拜。为表达内心的感激，方园十里全改姓为“徐”。这便是“一夜十里徐”传说。可这族人在改姓的同时，他们却将这幅使他们神奇获得再生的“金銮殿全景图”悄悄地藏下了，私下叫人仿照临摹了一幅，送还给响堂村。    在响堂村，许多人都能呤出这样一首诗：    江南一老叟，内腹藏金斗。    赠金金不要，封官官不授。    赐于一清风，任君天下走。    问道是何人，永乐亲朋友。    有人阻住他，即刻拿枭首。    注：老叟指徐善述。永乐指明成祖。    这首诙谐而又朗朗上口的诗，据说是明成祖的亲笔题写一把纸扇上，而送给徐善述的，表达了明成祖对他高风亮节的钦佩和如同手足般的友情。这把纸扇据说县博物馆收藏了。    作为一个文人，徐善述的一生可谓是春风得意。他的才学得到皇帝的赏识，留下一部《尚书直指》，他的事迹写进了《明史》，他不仅给徐氏家族带回值得荣耀的一扇一图，还给故乡带来一个响亮的名字＿＿享堂。而早于他四世的另一位徐氏家族的文人却没有他如此风光。                                    三     在响堂村边的堤坝上浓密的细竹间穿行，恍惚间，我似乎看见一位古代老叟的身影。这位沾泥蒙尘却满腹经论的老人，就是南宋著名儒学大师徐大受，村里人都尊敬地称他为“竹溪公”。虽也称得上文人，走得却与他的后人徐善述截然不同的人生历程。    与徐善述比起来，徐大受可谓是有些寒碜。位于徐氏第十七世的徐大受，字季右，号竹溪公。《天台徐氏八族宗谱》记载了他在“宋淳熙十一年（１１８４）特科进士，名成身退，与朱文公、赵汝愚相善读书，小径遗址尚存，从祀乡祠及清圣祠，详《通志》《府志》‘儒林传’及《邑志》‘理学’。娶王氏生二子元虎、元彪，合葬小径山。”    我们又一次翻开那本《天台徐氏八族宗谱》，一幅徐大受的白描肖像映入眼帘。这是一们短眉锐眼，大鼻小嘴的老人，下巴蓄着山羊胡，头戴纱帽，长袍束身，那双锐眼透着豁达而温和，乐观而又有一丝丝的不羁，我真佩服这位不知名的绘画者，他能如此准确地把握住徐大受这位“乡村文人”的心态，用最简炼的几笔就能表现得淋漓尽致。画像上还题了一首诗：“洙泗源头真，竹溪开一派。酣饮五车书，仰腹茅檐晒。潜思二十年，豁然贯通快。……。”    这位自幼攻读儒家经典，擅长诗文的才子，竟无意去考取功名，在仕途上谋个一官半职，却安于在翠竹小溪间办个书院，教一些农家子弟习文识字，如此得淡泊和空灵，在当时的确是难能可贵，也是许多后人难以理解的事。    淳熙年间，在台州府任职的著名理学家朱熹，久闻徐大受学问高深，于是在一个柳绿花红的春天来到天台。一阵新雨后，他在东横山的泥泞小路上，见迎面走来一位背柴牵犊的老叟，就上前问路，老叟微笑着呤了一首诗作答：    曲径沿山去，烟村四五家。    两行金钱柳，一树紫荆花。    壁上琴三尺，堂中书五车。    跨过千层桥，便是他的家。    注：千层桥是指棕榈树架设的桥。     依照诗中所指，朱熹寻到“竹溪书院”，不想从屋里出来迎接他的正是路遇的那位老叟，两人不禁开怀大笑。两位儒学大师就这样在近乎做游戏一般地相会了。在莺飞草长的乡间小书院里，他俩促膝倾谈，颇觉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之意。月白风清，竹影婆娑，书院里跳动的灯苗一直到东方破晓而熄。此后二人交往颇繁。    这段佳话在官府和民间广为传颂，也使徐大受名声大噪。《台州府志》等都记录下这段往事。也许这段佳话的缘故，以至于以后的许多人对徐大受的印象就是一位外土内秀的老叟形象。令人称奇的是徐大受指路的这首带有童谣味的诗，几百年来在人们的口中经传不衰。在村口，一位在菜地干活的中年人随口就向我们呤了这首诗，还解释诗中的“千层桥”是什么意思，使我们不得不折服这首小诗的生命力了。    淳熙十一年，已是四十二岁的徐大受中特科进士，做了一个小官。也许从骨子里他就不是走仕途的人，很快便辞官  着衣袖回到他的“竹溪书院”，继续他的教书生涯。宁静的夜晚在跳动的灯苗下他还著出了《竹溪文集》、《经解》等书，闲暇时在始丰溪岸的迎风飘拂的柳条下，坐在一叶扁舟上独自垂钩一番，颇有些超凡脱俗的风骨。    徐大受何时寿终，宗谱里也无从查考，这恐怕是与他这种近乎隐世的生活有关。    在村里一位中年人的带领下，我们绕过村后几块菜地上了山坡。坡上的茅草长得很旺盛，有一片松树林。中年人指着一处有五棵松树，一丛黄花的地方，说那就是“竹溪公”的坟墓。那里没有坟碑，只是一片又厚又稠的茅草在风中碧波似地翻滚着，四周寂静。我们看了有些疑惑。中年人继续说，这边的山势象一顶放在膝上的乌纱帽。我想这只是徐氏后人对徐大受才学的一种肯定罢了。在他们看来，象徐大受这样学问高深的人，死后理应有这样的供奉。而对于徐大受本人，并非符合他的真实思想。他一生可以说与官无缘，也不求死后葬一块象征乌纱帽的地方过一把官瘾。    在这座不大的村子里，我们很难寻觅到一处与想象中“竹溪书院”有几分相吻合的地方。从字面上看，“竹溪书院”应是一片郁葱的翠竹，一弯清清的小溪，几座土墙草顶的茅舍，……，反正是一处如诗如画清旷幽深的好地方。中年人带着我们来到村东“月山”边上一块棉花地，说这就是“竹溪书院”的遗址，望着一棵棵在风中摇晃的棉花，我们一点也体味不出徐大受那首的意境，有的只是感叹岁月的无情，使那块世外桃源般的书院荡然无存。                                      四     夕阳从云层的缝隙中透出的光线，看上去有些沧桑而神秘。我们来到徐氏宗祠，这是八十年代盖成的，显得轩昂而宽敝。祠堂内有三间高大的厅堂，空旷而寥落。两边是几间厢房，里面有几张蒙着厚灰尘的课桌，使人想起这里也曾有过书声琅琅。院内还有一座戏台，与别的祠堂比较，结构上没什么差别，只是厅堂内没有徐善述和徐大受的任何痕迹。无论怎样，徐氏宗祠是用来祭奉徐氏先祖的场所，自然也包括徐善述和徐大受了。    在这座不到二百户的村子，历史上竟诞生了两位在文化上取得卓越成就的名人，而且都是从事文化教育，一个是在宫殿皇室里教诸生包括皇太子读经识理，一个是在草泽乡间教平民百姓的子弟断文识字；一个的著作收入中国古代最大的一部丛书《四库全书》，一个的诗文在民间呤咏传阅；一个是身在宦海而束修至行，一个是不入仕途而傲世出尘；一位的功绩载入了《明史》，一个的事迹写进了地方志；而最终两位文化名人都叶落归根，魂萦故土，如此得相得益彰，交相辉映，这不能不说是中国文化史上一道绚丽灿烂的奇观。在他们身上集中体现了中国古代知识分子淡泊名利宁静致远的儒家精神。他们如是中国历史文化晴朗夜空上两颗永恒闪烁的星光，既照耀历史，也照耀他们的故乡。    响堂乎，享堂也。

一诺千金 · 发表于 2006-6-12 03:34:00

长见识了！

abracadabra · 发表于 2006-6-12 09:13:00

不错不错，如有响堂村的照片则为更佳。

一诺千金 · 发表于 2006-6-12 17:38:00

什么时候去拍一张，嘿嘿！

胡明刚 · 发表于 2006-6-12 21:37:00

寂然无声的老党向您问好．

niko · 发表于 2006-6-13 00:24:00

学习了。。。

闲云散人 · 发表于 2006-6-13 04:03:00

to寂然:上周六,原想去趟享堂的,没想到现在车能通东横山顶了。于是就上了山顶,再读此文，享堂还是要去的。

tianmeng · 发表于 2006-6-25 19:14:00

呵呵，支持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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