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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记忆） 触摸“一根藤” 一
在乡村的民居中徜徉，不经意间，“一根藤”就映入我们的视线。
有人会用手顺着木花窗的藤状曲线，慢慢地绕着，但最终还是回到了始点，这种由一根无头无尾的藤状木条，盘曲成不同的图案，就是“一根藤”。
它简洁流畅，委婉多姿，回环穿插，承起启合，呈现出和合、圆满的吉祥图案。其盘曲方式极富机巧，或接框起头走尾，或首尾相连，或相叠，或相缠。它最早是由“如意”的弯曲线条演化而来，后来就有了如意纹、蝴蝶纹、蝙蝠纹、万福纹、寿字纹、凤凰纹、仙鹤纹、石榴花纹、狮子戏球、鹿衔灵芝等众多的“一根藤”图案。
这些变化多端，起伏有致，线条流畅，浑然天成的“一根藤”，如是鲜活的青藤，又似飘然的祥云；如是轻柔的彩带，又似流动的小溪。它犹如一首意犹未尽的诗，又仿佛是一曲优美舒畅的歌。有的大气磅礴、酣畅淋漓，有的轻歌悄唱，小巧玲珑。它不仅是美化与点缀，同时也有承力之功能。它用在门窗上，既能透风透气，又能起到遮栏掩映，无论是在内还是在外都可以欣赏，而且它弯曲迂回、承起转合的图案充满着灵性和机巧，给人以无限的赏心悦目，回味无穷。
“一根藤”作为天台民间的一项工艺，在天台民间具有的不可抵却的亲和力。在祠堂庙宇的堂门、木扇窗、佛龛，大户人家的木门窗、雀替、屏风，木床的水口、前檐、斋橱、衣柜、凳子、案桌、椅、承盘、洗脸架、镜框，都有“一根藤”的身影。
“一根藤”至所以受到百姓的喜爱，不公在于它的艺术审美的效果，更多的是还蕴藏在它身上的对于福禄寿禧延绵不衰的向往。“一根藤”所表现的“如意”、“仙鹤”、“寿桃”、“凤凰”、“蝙蝠”、“蝴蝶”等各种吉祥喜庆的图案，表达了民间对美满如意、吉祥平安的美好希冀。而它一根到底，头尾相合，也赋予了幸福无尽、和合圆满的寓意。它既体现出民间工匠独具的艺术才能，也反映了百姓对吉祥图腾的崇敬，表达了人们祈福纳吉和驱邪避灾，以及对于生命、家业、儿孙、家族等寄予的美好祈愿。因此，“一根藤”成了天台及其邻近地区民间崇尚的吉祥图腾。
二
早几年，有一位来自宁海的民间收藏家，悄悄地在天台西站的一家小旅馆里住了下来，专门收购民间的“一根藤”木花窗。望着这么多精美绝伦的“一根藤”被运出，天台的许多爱好收藏的人唏嘘不已，扼腕长叹。
也就是从那时起，天台人也开始步入收藏民间“一根藤”的行列。陈辛宏就是其中的一位，如今他也收藏了不少的“一根藤”木花窗。说起心爱的“一根藤”，他抑止不住内心的激动。他说，别的地方也有“一根藤”，但是从一块厚板中通过软锯锯出来的，不仅浪费木料，而且显得笨拙与生硬，其藤状的流畅感远远不如天台的“一根藤”。天台“一根藤”的弯转处，是一个个长长短短的木条经过榫头镶接而成的，有的弯曲处会用上五、六个榫头，以保持它的弯曲线条的流畅，因此，天台的“一根藤”一直以来受人追捧，也是天台工匠的过人之处。
“一根藤”为何在天台这块土地上生根开花，并能延绵不断？许多人会感到不解。如果你到天台山里走上一趟，一切的答案便在其中。“藤”是天台山里最富有生命力的植物，它坚忍不拔，以柔克刚，民间有“万年藤”之说，将“藤”作为民间木花窗的主要纹样，本身就有一种常青不老的寓意。在瀑水潺潺、绿树掩映之中，那黄黄的寺观墙、金黄的殿宇在淡淡浓浓的云雾中忽隐忽现，天台山以它的神秀山水孕育了以佛教、道教为代表的天台山文化，寺观相遥，钟鼓相闻，佛教的生命轮回，道家的太极阴阳，都对这种盘回无尽而和谐圆满的“一根藤”的演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制作“一根藤”的人虽说是民间工匠，但他必须具备一位民间的艺术家的素质。它的技艺虽然是靠师徒之间言传身教，但工匠对艺术的悟性和长期实践积累更为重要。它要求工匠有木匠活的基础，又要有着深厚的美术功底和艺术创造力，因此，每一代的工匠都有自己不同的代表作品，在传承中，工匠凭着自己对艺术的悟性，不断地吸收、改进、完善“一根藤”。
制作“一根藤”木花窗，曾是最富有天台山文化特色产业之一，也是天台民间工匠的谋生手段。它是民间工匠的灵感与才气的凝聚。工匠们在实践中不断改进“一根藤”，又不断地将各种吉祥的图案，抽象地化作“一根藤”，或是根据主人的要求，创造新的“一根藤”，因而，在民间常用的“一根藤”图案多达上百种，而且在不同建筑、不同家俱装饰，配以不同题材的“一根藤”。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根藤”为什么会在民间受到青睐？在中国古代的民间绘画中，均是以写实见长。在百姓的眼里，衡量一幅作品的好与不好，是以画得像不像作为标准，而“一根藤”却是一个例外。其纹样图案以一根无头无尾的藤状弯曲，变化出无数的图案，祥禽瑞兽、奇花异草、文房四宝、福禄寿禧、锦纹和字符等都一一在列，均是以写意抽象见长。天台百姓对这一似像非像的抽象艺术的广为接受，的确是一件令人惊奇的事。在中国古代传统的绘画和造型艺术中，写意抽象的“一根藤”可谓是别具一格，独树一帜。它是中国古代民间抽象艺术的代表，也是现代抽象艺术的渊源之一。
三
在天台民间，很少人知道“一根藤”的制作工匠是姓甚名甚，在民间往往用“桥上老师”、“上杨老师”、“雷峰老师”等来代替，主人也许会说上一段制作中的故事，可是工匠却难以打听。如今的“一根藤”工匠，有的已经去世，有的或是做别的活去了。
这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清晨，我们驱车来到南屏乡的上杨村。太阳正从东方升起，静静的山村冉起缕缕淡淡的炊烟。沿着村中弯曲的甬道，我们来到一幢五间连排的楼屋前。这里住着的兄弟三人，都是制作“一根藤”的好手。
大哥汤志潜，今年60岁。他从16岁开始跟本村的杨亦雄学习木匠，后来又跟了另外的几位师傅。他吸收各位师傅之长，不断改进“一根藤”的图案，而后弟弟汤志欧、汤志俊也前后跟着他学习木匠。
他们根据主人的要求画上草样，得到主人的认同后，才制成样板，制条，锯榫头，组榫头、再锯外弯、内弯、挫光、打磨，才能初步完成，接下去是油漆活。一个长一尺、宽4寸的如意纹“一根藤”，早先给木作店里做，按5个半工计工钱。可见费工之繁琐。一根藤所用的树木一般是马湖树、樟树，这种树木不变形、不开裂、不虫蛀，可以悠久流传。
汤志潜说，早先的人家，特别是大户人家十分讲究门窗，木匠的功夫深不深，活好不好，全在这图纹的设计和制作上，好的木匠被人家雇工一年也是常有的事，好的木花窗一旦完成，不仅给主人家添光彩，也会使得工匠赢得名声，因此“一根藤”的制作技艺也是越来越精巧。
二哥汤志欧，曾在20年前参与国清寺“三贤殿”的修复。说起“一根藤”也是滔滔不绝。他说，“一根藤”固然是师徒传授，可是师傅只是教其基本的软条的拼接，许多的功夫其实在于自己的领悟与观察。如是见着好的图案或是可以化作一根藤的图纹，他会伫步细细地看上半天，默默地在心里勾勒，尔后就化作“一根藤”的制作中。
前些年，三兄弟在县城始丰溪边的“望湖亭”的垂檐制作了“一根藤”，不久，经熟人介绍，三兄弟来到河南新乡，为一家酒家仿古装饰，六间店面的花窗花门全是“一根藤”。“一根藤”也在异乡客地大放了一回异彩。
遗憾的是，兄弟三人的子女中没有一个成为“一根藤”的传人。
偶尔，儿女看他们制作的“一根藤”，不禁地叫道，这么好看也给自己家做一个吧。老工匠便会说，你们知道做这一个“一根藤”需要几个工口？当儿女们一听说这么多工才能完成，不住地啧口。
上世纪八十年代后，人们对建筑、家俱样式追求观念也发生了变化，组合家俱、钢筋混凝土的建筑、玻璃、铝合金的广泛应用，使得“一根藤”的失去了载体，“一根藤”也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如今，已经很少有人来请兄弟三人做“一根藤”了。为了生存，兄弟三人现在给寺院雕刻佛像，可心底里却不忘那迂回盘曲的“一根藤”。偶尔有人会上门，或是打手机，请他们做“一根藤”木花窗，他们就会丢下手中雕刻的活。因为在“一根藤”身上已经凝结了他们太多的情感。对于他们来说，“一根藤”就是一个秀丽聪明而又不被人赏识的孩子，疼爱至极而又想得到众人的认可。他们也想有一个地方能展示他们制作的“一根藤”，宣传天台传统的“一根藤”，毕竟这是祖先留下的文化遗产，他们不想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让它绝尘而去。
（天台的“一根藤”木花窗被列为台州市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 本帖最后由 寂然 于 2009-3-18 09:15 编辑 ] | 
狗仔卡
发表于 2009-3-18 09:0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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