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好汉 我是高汉

扬眉

      2008年，注定是个不能平静的一年，尤其是这个盛夏。在首都北京，古老的黄色宫墙在静谧中，开始热情诉说改革开放30年里带来的现代化和时尚性。美丽的中国红将以最美的姿态，展现在世人面前。
    而在这一时刻，我有幸能前往北京采访在京的天台乡贤。高汉老先生是我采访对象里最年长的一位，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批活跃在京的天台人之一。他硬朗的身体、饱满的精神，跳动的思绪，激昂的言语，丝毫让人看不出已是一位82岁高龄的学者。在命名为“品石斋”的素雅书房里，我们听高老说他的往事，对家乡发展的意见和建议。我们被他对生活的热情、性格的乐观、命运的坎坷、信念的坚定所感动。采访的最后，高老特地提起书房堂号“品石斋”的由来，义取“石头永不变心，懂得沉默是金，坚持的是自己的品质”。

高汉简介：
       原名陈汉皋，1926年生于浙江天台县城关镇后陈让巷。1946年进北京大学经济系求学。1948年加入中共北平地下党组织，进入冀中解放区。在中共北京市委政策研究室任行政秘书时，曾参加接管北平的工作。1949年调入北京电影制片厂，1986年在副厂长任上离休。是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顾问。

高汉箴言：
      ●爱国始于爱乡，故乡是祖国的“袖珍版”。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不是好汉，我是高汉，势必总吃眼前亏。
      ●我爱石头，它永不变心，懂得沉默是金，坚持的是自己的品质。 逆境是福，但只对有毅力、有决心者而言。      

          逆境是福，但只对有毅力、有决心者而言。
                                                                        
　　  高汉先生的祖母原是地主，颇有产业，但分家后到了高汉父亲手里，由于不善经商，终于破产。一家八口人只守着五亩口粮田和一爿小菜地，日子就难过了。高老说，那时家里经常是“瓜菜代”，即常吃蕃薯、南瓜、菜等，很少粮食。高母心性很高，不大向人开口借钱，只能当卖首饰供子女读书。这样熬到高汉读五年级，高母再也无物可当了。当时高小学费1元，邻舍是小学事务主任，高母说先让孩子上学，学费过几日再交，主任不答应。只好借了一位曾受过他母亲接济的雇农打短工攒下的辛苦钱交学费。这以后，高老倍加勤苦，从初中至北大，一直是学校里的公费生。

　 高老是1946年进入北大经济系的。那年的北京，似乎特别的冷，高老只有一件毛线衣御寒，冷得钻心刺骨。高老的二哥在清华，也没有棉衣，他有个过去的同学在国民党部队当通讯连长，他从那里搞来士兵穿的棉大衣。大衣看起来厚实，但穿在身上还直打哆嗦。高老有些纳闷，拆开来一看，棉花里塞满纸团。“对替自己卖命的部下都这么刻薄的政党，还能奢望它体恤百姓？”高老这么认为。没多久，他就加入了中共北平地下党。
他对古建筑及相关问题有了更多了解。但是真正深入理解，则得益于文革期间他在牢中的七年面壁。

　  都说天台人是南人中的北人，性子爽，脾气硬，讲话直，认定了的事理，就是砍头也会顶真到底，高汉也不例外。1954年至1955年，还名不见经传的高汉与其兄陈干合写了《＜建筑艺术中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和民族遗产的学习与运用的问题＞的商榷》、《论梁思成关于祖国建筑的基本认识》、《论“法式”的本质和梁思成对“法式”的错误认识》等建筑学术论文，就旧城与古建筑的继承保护问题，在《文艺报》上公开与当时著名的建筑大师梁思成商榷，学界顿起轩然大波。高汉说，按照当时著名的“梁陈方案”，要在京西五棵松一带建新城，南起丰台，北至圆明园福海，形成一条新的南北中轴线、与老北京旧中轴线比翼齐飞，一头是现代中国的政治中心，另-头是古代中国帝都博物馆。这一规划方案强调保护旧城，到了连一个破土地庙都不能碰的程度。但高老和陈干先生则认为：这样的方案纯属空想，脱离了当时的现实。旧北京已经有了历史形成的一个大国首都，特别是中国首都所必需的文脉、建筑和基础设施，而新址还是一片农田野水和乱葬岗子。旧城基础上的改建扩建虽涉及部分居民拆迁，但却节省了重建一个大国首都所需要的巨大投资，开发旧城显然要比另建新城节省得多。况且当时全国还未全部解放，战争还在进行，千疮百孔，百废待兴，老百姓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如果这种情况下中央要大兴土木，平地起楼台，不但经济上力不从心，政治上也将丧失民心。更何况当时的时代精神是“不破不立”，打破一个旧世界，是为了创造一个新世界，而新世界的创造，必须在继承优秀传统的基础上进行。北京旧城作为一个封建主义大国首都的实物标志，被敬若天神，连碰都碰不得，那么如何去改造它的积垢呢？后来证明，仅故宫范围挖出的生活建筑垃圾就有60余吨，连明朝的垃圾都有。所以旧城污垢不清除，肯定不符合广大革命群众的意愿。

　　随后，在广场旗杆定位与周边景物的关系上，高汉、陈干兄弟与当时建筑权威的指导思想也发生了矛盾。陈干发现，旗杆一竖，观礼台一设，金水桥边那两对华表和石狮就必须移位。而这就会和建筑界权威事先规定的保护原则相悖。有权威说过：“故宫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不能动。”天安门广场原属故宫。按这样的主张，新中国的行政中心必须处处为保护旧城让路，不应该影响旧城固有的格局。在这一关键问题上，高汉想到了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提到0的性质：0是任何定量的否定，但又有非常确定的内容：在解析几何中，只要它的位置定下来，它就成为一切数的中心，从而才能决定其他数的位置和表述运动的方向。高老解释说：“按恩格斯对0的观点来分析，如果把整个北京旧城作为一个坐标系，就其城市规划而言，0点就是紫禁城，城市的其他部分都要据此安排。中轴线、左右对称的道路系统和建筑格局等都是为了拱卫这个0点。现在时代变了，皇权成了过去，0点就要变成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升起的那个位置。两个0点的空间距离不过几十步远，却代表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历史时代。从这个意义上讲，华表和狮子的位置挪一挪，换个地方，只要合乎美的原则，完全顺理成章。但旗杆必须立在中轴线上，这就是在继承优秀传统基础上的创新。”旗杆位置定下来了，新中国首都城市规划的中心也就历史地被规定下来了。

　  高汉之所以懂点建筑知识，最初的老师是陈干。他俩常常讨论解决一些建筑上的思想难题。为此，他还“恶补”了一年多时间，每天下班后就去国家图书馆读书，到夜里10点闭馆才回家吃晚饭。经过这一年多的积累，他对古建筑及相关问题有了更多了解。但是真正深入理解，则得益于文革期间他在牢中的七年面壁。原来在1966年2月，江青说文艺界从20世纪30年代起就被黑线专了政。高汉不以为然，贴大字报说至少在新影，是有红线的。因为从延安电影团、东影到北影再到新影，在解放前后的几十年里，拍摄过很多新闻纪录电影，早期的南泥湾开荒、整个解放战争，建国后17年的《开国大典》、《百万雄师下江南》、《中国人民的胜利》，还有《解放了的中国》等许多优秀影片，怎么能一概否定？这次顶真，他的门牙被打崩了，还囚禁了7年零50天，批斗大会还宣读了决定：将他“永远开除出党’。高汉说，关押期间允许家里送马列著作。7年下来，书几乎翻烂了，也有了刻骨铭心的理解和心得。

　  出狱后，高老笔耕不止，先后出版了《高汉诗选》、《帝王陵》、《三话》、《天台山文化丛谈》等一系列著作。看来，人受点打击，遇点困难，未尝不是好事。当然，这是指那些有才气、又有志向的人说的。在这些著述中，我翻得最多，读得最细的是《天台山文化丛谈》。这是当代研究天台山文化的杰作，高汉用历史唯物辩证观看待和分析天台山文化，就“天台山文化是名山文化还是地区文化”、“天台山文化和中华文化”、“天台山文化的主体是什么？”、“文化的结构和核心问题”、“历史上的流民与文化交流”、“佛教天台宗的政治背景和物质基础”、“儒学对天台山传统文化的影响”以及“天台山文化面临的历史性挑战”等一系列问题作了深刻探究，对当前学界脚跟不着地的浮泛风气有着启迪之功。在“规划篇”里，高汉认为，解决天台城关建设问题应当遵循“分散集团式”的发展模式。在正确解决保存古城风貌的前提下，进行旧城的现代化改造，推进现代化和城市化的步骤。天台城区颜色的基调是老城青灰，新城浅灰，如此既保持了传统，又区分了时代，同时又都为突出环城皆山、穿城多溪的青山碧水服务。此外，高老还提出城建工作“以水为纲，以树为本”的原则等，大都切实可行。在“旅游篇”中,他认为一个国家、一个地区要发展经济，实质就在如何改进资源的利用。旅游资源是天台的主要经济资源，是天台命脉所在。因此，发展旅游业是发展天台经济的“先锋”。旅游业的实质是就地出口劳务和商品，所以，必须打破“单一门票经济”。景区可按“佛国仙山，田园风光，农家小院”来规划，如果用诗来解释，那就如一首古诗所说：“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高汉先生还指出，“佛国仙山”主要指山区，“田园风光”则主要指始丰溪及其支流两岸的谷地。两者连在一起，天台全景就基本包括了。在管理体制上，高老建议：“一、大庆油田石油管理局与大庆市政府并存：二而一、一而二的体制……在天台，一个抓旅游，主要是开发、管理、经营整个天台山景区的旅游业；一个抓行政，配合旅游事业。二、在县府内设旅游开发管理委员会一类机构，主任委员由县长兼，其决定对各局有指导作用……”这些建议，“可能说得牛头不对马嘴，但献曝之忱是真诚的”，高老如是自谦。

　 当我疑惑：在建国后30年里，从“反右派”到“文革”的每一次政治运动，他总是由最初的积极参与者逆转为被怀疑或被批判的对象，大会批斗、下放劳动；上文化部集训班，蹲牛棚；被打崩门牙，坐牢；甚至被“永远开除出党”。高老说，这些政治运动是历史的产物，我党一路走过的若干历程，虽然的确伤害了一些好人，但事后都能得到了认识和改正。我国我党就在这些经验和教训中前进着。政治运动让人可以变得很渺小，也可以变得很伟大。摧残的是身体，建树的是精神。关键在于你自己是否正确，心中是否有着坚定的真理、必胜的信念，这才是能否挺过难关的根本。“我不是好汉，我是高汉。”高老忽而打趣道：“那么，势必要吃眼前亏的。这就是坚持真理的代价。但我始终为最后证明自己是正确的胜利者而自豪，因为我始终在依据客观事实和人民大众利益说话，做我自己想做的人。”

　　这就是高汉，天台人高汉。



[ 本帖最后由 扬眉 于 2008-9-3 14:32 编辑 ]

一诺千金

这么看得起偶啊！

ascom

应该是石头永不变心，懂得一诺千金

abracadabra

政治和学术分开是很不容易的，在那样一个时代，难为高老了。

zhaopan

原帖由 一诺千金 于 2008-9-3 15:04 发表
这么看得起偶啊！

哈哈。你怎么嘎幽默滴！

扬眉

原帖由 abracadabra 于 2008-9-3 16:21 发表
政治和学术分开是很不容易的，在那样一个时代，难为高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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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纸刊发时有所删节，我尽快把原稿发出来，请AB多指点。此外，关于孙常立、庞正中、余培侠、丁道胜、庞善茂等先生的稿子也将刊发，敬请关注。

[ 本帖最后由 扬眉 于 2008-9-3 18:42 编辑 ]

一诺千金

芦苇笛

天台人的骄傲

一诺千金

我不是木头
我是石头！

胡明刚

要原档的，不要删节。
本文如再加细节则更好。能体现高老的情感与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