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是我的精神导师,他开创了一条道路给我
陈翥(名家对话寒山与和合文化之三)
与比尔·波特的采访说是聊天更为合适,长着满脸络腮胡的比尔,高大、健谈、爱笑,乍一看活脱脱一个圣诞老人,实在找不出当代隐士的影子。“嘿,要不要来瓶威士忌?”比尔趿拉着鞋子,举着瓶威士忌说。“哦,不,谢谢,我还是喝咖啡吧。”我说。比尔随意地坐在床上,我则坐在沙发上,我们的谈话就在这样一种愉悦的氛围中开始了。
记者:寒山的身上究竟哪一点吸引了你?使得你如此喜爱他?
比尔:其实很多人把寒山神仙化了,当然他是个传奇,但同时他也是一个普通人,有自己的情感有自己很多内心痛苦的感受。一方面他看破红尘,另一方面又不是完全脱离世俗,他是个有着两面性的人物,而且这两面性在他身上一点也不矛盾,这让我感到很亲切,没有距离感,这才是真实的。
记者:我们知道在美国,寒山的诗除了你还有其他人曾经翻译过,一位是斯奈德,一位是华特生。你的译作与他们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你在翻译的过程中如何去表现寒山内心的真实感受?
比尔:翻译一首诗不是简单地把每个字的意思说出来就完事了,这是错误的,其实大部分人不知道什么是翻译。词语有自己的局限性,这样的翻译就会变得很没有味道浮在表面,因为一个诗人为了准确表达自己的感受往往会在写的时候斟酌一番。
翻译就像跳舞,诗歌有自己的节奏和音韵,我翻译的时候就是与作者一起“跳舞”,和着他的节拍一起去感受他所要表达的东西,而不是我自己一个人在“跳舞”。没有完美的翻译家,只有优秀和不优秀的翻译家。
翻译一首诗就得深入每一个词语的背后去了解它的内涵,我得去触摸寒山的内心世界,和他一起痛苦一起快乐,而不是把自己的意思凌驾于他的作品之上,因为诗词是从一个人心里来的东西,如果你要翻译诗词却不懂一个人的心,你就不会翻译。对于我而言,翻译寒山诗就是尽可能与寒山的灵魂贴近,与他的灵魂对话。
如寒山有一首诗,“人问寒山道,寒山路不通。夏天冰未释,日出雾朦胧。似我何由届,与君心不同。君心若似我,还得到其中。”因为我的心跟你不一样,如果你的心跟我的一样,那你一定会到这里来。寒山就是这样的人,在翻译的过程中,我心里已经当他是朋友。
记者:你在《我与寒山》一文中引用了子期与伯牙的典故,把自己比作寒山的知音,为什么?他对你的生活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比尔:寒山不是个疯子,他受过很高的教育,他善于用最简单的文字来表达最丰富的意象。
寒山是我的“老朋友”,我认识他34年了。34年前我的中文没有那么好,当时我在美国加州大学的时候学人类学,去哥伦比亚大学研究所读博士的时候,要填写一个申请表格,如果选择一门语言,就有获得奖学金的机会。我就很随意地写了中文。过了两个月,哥伦比亚大学通知我可以去读博士了,还可以学中文,并给了我奖学金。所以,1970年我去哥伦比亚大学读了人类学的博士,并开始学中文。
后来我很幸运地得到了一本英文译本,马上被寒山的诗吸引。最初在翻译的过程中我是为了提高中文水平,逐渐地我越来越被他本人所吸引。
记者:如果你当初不选择中文不接触寒山或许是位人类学专家了?你后悔自己的选择吗?
比尔:寒山是我的精神导师,他开创了一条道路给我,这条道路这么好,我沿着这条道路走到现在,我很快乐,很舒服,生活其实可以很简单。我从不后悔。我现在平时就翻译翻译佛经,写写书,有时候应邀去大学演讲,每年来中国一、二次旅游,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记者:你最喜欢他哪首诗?
比尔:当然是《人问寒山道》与《吾心似秋月》这两首了。
记者:在中国你有一本书备受关注,这就是《空谷幽兰》,你为什么会关注隐士这一人群?美国有隐士吗?
比尔:因为我当时翻译了寒山诗,就想了解中国隐士的情况。那个时候是1989年吧,我去了终南山寻找隐士。不久之后,我发现隐士传统不仅存在得很好,而且是中国社会很有活力的部分,我觉得必须把这个情况介绍给西方人,所以我写了这本书。
在美国,隐士只是那些喜欢自个儿待着的人,往往都有点神经质。但是在中国,隐士往往是社会的精英,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打个比方,我们人总是要喝水的,而城市里的水从哪里来,从山里来。隐士就是我们的泉水,没有这个泉水我们喝的都是污水了。
如今愿意清心寡欲或者宁静的人,在现在这个年头真是太少了。这是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社会太复杂了。
记者:第一次来天台是什么时候?喜欢这里吗?
比尔:应该是1989年,我是为了寻找隐士,1991年我来到国清寺,我来过寒岩至少有五六次了。天台是个好地方,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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