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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波照影胡明刚 这几天我忽然喜欢拍照片了，拍的是山水风光和老建筑的照片。 这几天我忽然总是对着西湖的明波出神了。 我从庆春路径直走向西湖。穿过了浣纱路，我才想起，西湖又名西子湖，这是苏东坡的一个绝妙的比喻。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浓抹淡妆总相宜。其实西湖与西子没多大的关系。西子又叫西施，来自于西湖之南美丽的山水形胜之地，在会稽的苎罗山，她曾经坐在石头上悠闲地浣纱，唱着柔美的山歌，山溪山歌一样清澈地流动着，苎罗溪流得很欢快，甚至很急湍，是找不到西湖这样的柔波轻浪的。苏东坡诗中所说的潋滟，就是荡漾的意思，是西湖晴天最好的景致，只有宽阔的水面才能出现这样的气象，而雨西湖则山色空濛，西湖的波光就幽暗隐晦了，恰恰这么隐晦，倒也朦胧，风姿绰约。西子湖到底是下雨的时候在淡妆呢，还是晴天的时候在浓抹呢？这个，苏东坡没有道明，只有让人费加猜测了。 确实，天晴的时候，西湖的明波同样是风姿绰约风情万种的。晴天的西湖之波，我就称之为明波。我之所以想到这个词，是读朱自清那篇散文《绿》所得到的灵感，西湖的波太明了，秦淮河的波太暗了，我想大概是因为西湖的水面比较开阔，尤其是晴天湖水倒影着天上的云彩，还有远处的青山亭台楼阁廊榭，即使水面近旁的树木浓荫和鲜妍的芳草繁花，也是充满天然明亮的浓绿的；秦淮河在小巷下流过，落满了红尘女子的粉黛，自然地暗淡了颜色。而今，西湖的明波就在我的眼前荡漾着，一个微粼一个微粼从我的身边传向远方，从此岸抵达彼岸。可惜的是，许多人一写到西湖的景致，比如雪景月色，张岱就写绝了，但西湖的明波，好像还没有人写过。或许，这是我的蠡测。 最近一段时间，在西湖之畔住的日子很多。我经常一个人独自走在西湖岸边，从少年宫出发，往南行走到柳浪闻莺，一旁是城市的高楼，一旁是宽阔的水面，那里的游人密集，如过江之鲫，似乎过于喧闹了一些。不过在傍晚时分漫步于柳浪闻莺一带，一边欣赏西湖的波浪，一边倾听杭州人所唱的越剧，是精美绝妙的。不时有人在唱《追鱼》中的一节，碧波潭碧波荡漾，桂花黄疏影横窗，可是现在不是月夜，夕阳下的波光粼粼的湖面中倒有许多锦鳞跃浪，颇能牵动浪漫的情愫的。越剧的唱腔婉转缠绵，依然是那深深的柔情味儿：鲤鱼啊鲤鱼，你这里是凄凉水府，我这里是寂寞书房，我白衣你未成龙，我单身你可成双，咫尺间情愫难通，空惹下满腹惆怅。终于，临波照影的文弱书生张珍，以真诚感动了水波中的金色鲤鱼，与他相会，经过了生死之间的磨难，人鱼之间缔结了美好的婚姻，成了一对患难的夫妻，比安徒生的美人鱼要美妙百倍！西湖的波浪一波波地涌过来，我想，在西湖临波照影的有情男女，也会得到了些许的宽慰，那心中期盼的佳人，会在水波之中迎迓着你，就像徐玉兰扮演的鲤鱼精一样，曼舞绰约，深情回眸，那波中闪烁的光点，不也是饱含深情的眼神么？ 望着水面的鳞波，我的耳边充满越剧的旋律，忽然想到，人不但可以与鱼恋爱，也可以与蛇结婚的。同《追鱼》和《白蛇传》相比，《梁山伯祝英台》过于哀婉了，也过于柔弱了。中国四大爱情故事，杭州西湖就占了两个，我明白杭州才是爱情之都，西湖也成了爱情的渊薮。此刻是下午三点半的光景，太阳已经与西湖的水面成了四十五度夹角，远远望去，苏堤在粼光万点的水面上浮动，在水面跳动的阳光之上，就像一条架在空中的鹊桥！我竟然把波粼击碎的阳光当成了群群发光的鹊鸟了。在苏堤的阳光和波影之间行走的人，不是牛郎和织女，而是张珍和鲤鱼精，是白蛇和许仙，给人的感觉是多么的温馨和幸福啊。 忽然我的身边响起咔嚓咔嚓的声音，临水的草地边上，一对年轻的新婚夫妇在拍摄新婚纪念照，女的婚纱摇曳，男的西装革履，两人含情脉脉地对望着，就像水中游来的一对白天鹅，不时地拍打着翅膀。能走到婚姻殿堂的人是一种多么珍贵的一种缘分啊。越剧《白蛇传》里，西湖水波里划船的艄公这么唱，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来共枕眠。这对拍摄新婚照的新人，有着多好的情缘啊，现在他们在浪漫谛克之后，面对的是更为客观甚至沉重的生存问题，他们所驾的航船，是否能在波浪中载满多少的重量，是否吃不住重，是否无声地沉没下去，这是一个未知数，爱情如水波那样的虚幻啊，生活如航船那样，在现实起伏的波浪中，划啊划啊，哪里才是彼岸？ 在柳浪闻莺停留了片刻，我悄声地离开，我不想冒昧地打扰那些年轻人。我继续行走西湖的水岸，我已经习惯地看拍摄婚纱照的那对将要走进结婚礼堂的新人，每天都能看到他们，只不过换了不同的角色而已。我倒关注起前天在白堤上放飞着三角风筝的那位中年男人，他的三角风筝很大，有两根线被引到他的左右手中。左右手各牵扯着一根，相互协调。左右手不断地收放牵扯，那大风筝呼啸着在空中旋转着翻筋斗，嗤啦一声贴近湖面，嗤啦一声擦过水波，又嗤啦一声猛地冲上天空，他控制着风筝线就像拉着操纵杆，驾驶着一架飞机做着各种惊险特技的动作。左手收紧，右手就要放送。左手要牵扯，右手就要抖动，不然，风筝飞不起来，就不能再空中旋转，不能猛地扎下又猛地升起了。果然有人在尝试着操纵，风筝就直直地插进波浪水面中，软塌塌地躺着，再也起不来了，仿佛成了一只死鸟。蓦然想起，这婚姻不就是这三角风筝，被丈夫和妻子的左右手协调地操纵着的吗？生活怎么去和谐，经济怎么去兼顾，只有左右手一样协调的夫妻双方知道。 这是我在西湖临波照影时遇到的最有特色趣味的场面了。 我需要更多的风景充实照相机的内存卡，我一直从转过雷峰塔，转过净慈寺，转到苏堤。苏堤东边的两岸都是水，都是闪烁的波浪。朝东望去，岸边的高楼大厦浮动在水面上，在蒸腾弥漫的水汽里，成为缥缈的海市蜃楼，但依然充盈着市廛不绝的喧嚣。我坐在苏堤东侧的一个不起眼的亭子里，不再看远方的景色，只对着身下的闪动的波光凝望出神，我低头看自己的倒影，看自己的脸庞被水波扭曲，长了，短了，歪了，正了，斜了，弯了，就像面对着一面哈哈镜。在柔波起伏的水面上，我看不清自己的表情，是哭了还是笑了，笑了有哭，哭中有笑，怪异得宛如济公活佛一般。我在西湖边上潇洒地走，但在水面上的映衬下，我的身影也是夸张地扭歪着，不再是现实中一本正经的摸样。到底是波浪将我扭曲，还是现实中我就像波浪一样的扭歪？到底是什么力量把我飘摇成不定的水波浪？透过水波，我看见水底下翔泳的鱼，它们似乎无忧无虑地自由自在潇洒地游，不时地与我的眼睛对视，与我的嘴唇亲吻，然后畅快地游去，我多想与它们一起遨游，穿透那密密的波粼，而闪动着的水纹，在我的心目中竟然成为一张铺展开的网，这网紧密得我无法也无力穿越。而我最终还不能成为西湖里的一条游鱼！我与西湖的游鱼那么近在咫尺，又是那么遥远不可及，它们就像西湖边挽留不住的夕照流光！ 对着西湖凝望了许久，转过身来，往西望去，夕阳西下，天空布满了鱼鳞一般羽状的云，也投影在波光万道的水面之上，微风吹动着的微澜，那么细细点点，一丝丝地飘到远方，飘到远处的岸边，有许多人都举起了相机，并忘情地呼喊着，多么美的晚光！我想他们面对的是夕光，而很少忽略了身边的波澜。湖面映着霞彩，伸展到夕阳的脚下，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它们与跳跃的水波互成一体，水波映照着夕阳霞彩，好像金色的水族游鱼，也像燃烧的火。满湖的水面燃烧起来了，与天边的晚霞相映，到底是晚霞映红了湖水，还是湖水染红了晚霞？此刻的湖水和晚霞，就像一对热恋的情人，一对缱绻中的夫妻，满湖的草木都在欢呼，满湖的水波里都响彻他们欢快的放歌。天上飘过的鱼鳞般羽状的云，与脚下涌过的眼睛一样的波粼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天上的云是流动的，慢慢的游移，而水面上的明波则是闪动的，慢慢地散漫开去，又慢慢地回荡回来，不断地叠加，不断地溶和，就像一个梦，叠印着另一个梦。西湖的晚光毕竟不是梦，西湖的波浪不是梦。 在西湖边，我临波照影。照自己的影，也照别人的影，照山水的影，也照情爱的影。生活如湖中泛起的金色波浪，一切有为法，不再如梦幻如泡影，不再如露如电，应作如是观：它是活生生的现实不甚起眼的性灵细节。抬头看去，我临波所照的那夕阳，已经成为淡淡的一抹红，水波暗下来了，黛色的山峦又呈现了出来，我清楚地认出，那边是丁家山，那边是龙井，那边是双峰，那边是灵隐。 灵隐啊灵隐，我临波照影。灵隐啊灵隐，我波粼之中性灵性的照影啊！我想起我的爱人在灵隐寺对我说过的话。 万物有灵，隐于万物，这灵性，这魂魄不也隐藏在西湖的柔波中吗？ | 
狗仔卡
发表于 2012-7-2 10:0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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