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天健

母   亲

    一个早上，渐渐充满了的是阳光的暖意。晨炼的人都走光了，我从隋塔后背的山上顺山道信步走下来，也打算回家。走至半山腰，只见一年青妇人坐在石阶上，旁边坐着一个男孩，约有六、七岁，看样子是她的孩子。妇人的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书，正在教孩子念一首唐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我一边听着，为之心动，一边轻轻绕道过去，不敢打扰他们在沁人的鸟唱声里纯然而生的母子情趣。这情趣中，又含着母亲多少的柔情和久远的期待呢？
    我继续往山下走，脑子却怀了一种莫名的、挥之不去的情绪。突然一幕遥远而又亲切的情景出现了。哦，就是它吧：悠悠流淌的始丰溪水，金光粼粼，不时有水鸟浮过水面，掠食小鱼，又飞去；岸上，碧草如茵，那时，我也只有那男孩的大小，坐在一样年轻的母亲身边，跟她学启蒙的话语，听她讲外公家的故事，还有毛主席和北京天安门的故事。记得母亲那时剪了短发，穿着黑格子裙吧，那双白色的白力士鞋在阳光下闪着洁白的光，依然清晰，一直深深印入我的脑海。哦，记忆里波动的白力士鞋，你是两朵会行走的云吧，母亲，那时你是踏了云朵而来的吧，俯身将我放下，又俯身将我抱起，与我一起自由的玩耍在这一水分隔的两岸无垠的田野之上。
    其时，母亲三十左右的年纪，正是生命的旺盛时期。而此时生活担子的容颜，却并不怎么轻松。家里奶奶在父亲五六岁的时候因染上绝症，抱着青春的遗恨长逝；爷爷忍着悲痛，凭一股年轻气盛，外出闯世界挣大钱，结果落脚台湾，一去三十余年。在那个非常时期，爷爷对大陆这边血肉的照顾，只能是隔海的遗梦，自然鞭长莫及了。所以，我在那时的印象里，家的成员便是父亲、母亲、哥哥和我。父亲当时是乡下的一个小学教员，因往返城里不便，一星期里通常只有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一天半时间在家，可以有空陪我们温习功课，或者兴趣来了，就吩咐我扛一根鱼竿随他到河里、溪里去钓鱼；而这时的母亲呢，除了料理家里的各种杂活及与邻里的进出应酬外，还得每天守着一辆缝纫机不停地踏呀踏的，是谓替人家做衣裳（母亲有一手做衣裳的好手艺，远近闻名，用不着开店面，会有人家找上门来）；有时碰到针线活阔点的主顾，还须与缝纫机、剪刀等一起落户人家，为了早点赶完活计，中午那家供饭，所以母亲中午是不回来的。这样，哥哥和我怎么办？哥哥比我大六岁，这时已有十多岁了，自己已会学着烧饭独立生活了，用不着父母多操心。母亲操心的是我，因为我还不能象哥哥那样自己照管自己。所以，母亲落户赶活时，总把我带在身边，有时不方便，中午就叫我跟在哥哥身边，随哥哥吃饭，一起捡拾童年的乐事。
    母亲这样起早摸黑的操劳，年年岁岁的，养成了习惯。她总是凭着年轻、热情和一种责任感，在父亲不在家的日子，担当起了家的一切。可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我们付出的劳动，却仅仅是维持生计；为了一只巨手指引的方向，为了一个纯洁的思想，从不敢奢望得到更多的报酬，奢望在养家糊口之余，剩余一点理家的财富。
    那么，母亲，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你还有什么零散的时间给我们呢？哦，有的，你在无尽的劳作中时常关心地回望我们，也会不时地抽出身子，掸掉尘土和疲倦，教我们唱歌，学为人之道，偶而也陪我们出去游玩，感受四季，与大自然亲近。但母亲所做和所为的，其目的只有一个单纯的愿望：望子成龙。这一世代相传的荣耀，在母亲身上也是与别人一样根深蒂固的。为了这一点满足，做母亲的，可以牺牲掉她的所有、竭尽她的所能，却永不会怨悔。
    可是，时光过得多快！只是几个眨眼的工夫，我还没有完全从生活中醒悟过来呀，母亲已不再年轻，我也长大，年逾而立了。想想从前，美好的时光中，有多少应该是我得的，却在娴散的浪游中，轻易地将它抛弃，已不可挽回；而母亲年轻时一直期待着的望儿的荣耀啊，也因我的怠惰而变得不可捉摸，有如梦中的游丝，已记不清什么时候飞哪里去了，消融于那个遗忘的大海。
    一个晚上，渐渐远去的是如豆的吠声。一幢老屋。老屋里的父亲和母亲早已睡下了。爱在夜间出游的老鼠也倦了吧，不再听见有任何的响动了。透过老屋的方格纹木窗，是抒情而理性的灯光。灯光下是无眠的我，在继续着思绪的跃动。
        一次，厨房的水槽上放着一叠菜。母亲站在水槽边，将一只薄的塑料袋往手上套，试图用细绳将袋口与手腕系紧，因为不能如意，她抬头看到我了，就叫我过去帮她系一下。我过去问做什么？母亲说，近来患了风湿症，手儿怕水，一落水就疼，用塑料袋套住手可以防水渗进来，洗起菜、碗等什物来比橡皮手套灵活有效。我说，不用套了，让我来洗吧，我不怕水。真的，看着母亲的手，我心里总会涌起一种难言的滋味。就是这双手啊，曾经怀抱过我，喂养过我，引导过我，不知经历了多少生活的荣荣辱辱，如今在岁月地不断侵蚀下，逐渐失去了昔日的青春风采，变得粗糙起来，裂纹里而且积淀了一层掸不去洗不掉的日常劳作中遗下的渍痕。是的，一生中如果有内疚和惭愧，永远属于我吧，不要让母亲再去承担了，因为她已尽了一切。母亲，现在你在我身上的，唯有你的柔情依旧，唯有你的操劳依旧，足令我感动一生，忏悔一生。哦，尽管一度你曾关注过的望儿荣耀的门已对你婉然关上。
        哦，母亲，虽然我没有为你赢得世俗的荣誉，但我心底里一直涌动着的一首歌，那是爱之歌吧，却是属于你的，因你而生。在接下来的时光里，我要尽我的所能唱响这只歌，将它编成一只缀满旋律的花环，欢呼着向你献上——为你播洒的三春之晖，为你深广的雨露之恩。
       不知不觉中，鸡的啼叫隐约传来，而后是此起彼伏。我揉揉眼，打开方格纹木窗，东方的一角星空正蠕动在鱼肚白的缓慢滋长中。

[ 本帖最后由 天健 于 2008-5-12 19:41 编辑 ]

xyq12345

　　向世界上所有做母亲的人致敬！
　　咋天是母亲节，本来想写一篇文章向所有做母亲的人表示敬意，由于系统出了问题，只得作罢。今天借你的文章在这里向世界上所有的母亲表示敬意。

天健

[ 本帖最后由 天健 于 2008-5-13 14:15 编辑 ]

abracadabra

所有的母亲，母亲节快乐。

一诺千金

母爱是最伟大的！
也是最无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