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流水账

水碓

（这篇不是什么文章，只是随感，好像找不到栏目安顿，暂且放这里。这只是我走过来的一个片断，放在这里，目的想跟大家分享并讨论一个人的活着。可能论题太过时了，望见谅！）

                                  活着流水账
    不知从哪一年开始，从小的时候，从我在村庄生活的时候，我就在想，我在干吗？我为什么会在这界里？我看着身边的婶婶生下我的堂妹堂弟，我看着身边的堂姐生下小女孩小小男孩。我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后来就跟我一样了。这一切，都让我感到生命的某种神秘。当我懂得一些创造生命的基本常识时，我总是在想，要是父亲没有看上母亲，那就没有我了，要是那天晚上父母没有心情欢乐，那也没有我了。我只是一个偶然的生命。我只是无数个生命里其中的一个。我到这个世上到底为了什么？我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是像一棵植物里开的一朵花，匆匆来匆匆去，无影无踪。没人知道我的存在，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活着有什么意义呢？后来，这个问题一直成为我的心结。我不断地问，不断地寻求答案。
    小的时候，父母问我长大了要当什么，我说要当飞行员。当时记得父母对我的答案并不满意。当时我还在想，是不是我太没有出息了。但是，那时，当飞行员确实成了我的梦想。我喜欢在蓝天上飞翔，既然成不了小鸟，那就做飞行员吧。似乎飞行员就成了我活着的意义。

    由于小的时候刁顽不堪，父母对我绝望了。在绝望的时候，父亲还是含着一丝希望。父亲踏破城里小学校长家的门槛后，我被转入那所对我来说只有电影里看得到的漂亮学校。不知道是环境的无安全感还是一个人的孤单感，我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我变得爱念书了。我变成一个上进的学生。小学五年里，活着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不被人欺侮，为了人家看得起我。如果有人夸我是个将来有出息的人，我心里就开心了，看起来就是那个时候的意义所在吧。自然，埋头读书，考重点中学成了那个阶段活着的目的。

    重点中学考上了。一进重点中学，排名次是学校生活的主要内容。我考进重点时的名次是在班里的尾巴，为此，我一进学校就开始努力。在进入到前十名后，我就开始维持我的名次。中学里，名次似乎成了我生活里的主要内容。名次靠后了，难过。名次靠前了，开心。名次成了我生活中的曙光。活着的意义似乎就是为了这名次。

    那时，物理成绩总是靠不及格，总是四十来分，它成了阻碍我名次靠前的罪犯。为此，我从此对一切跟物理有关的产生了心里障碍，甚至于几分恐惧。直到现在，一想到物理，都有点心有余悸。实际上，对物理的恐惧也就是对名次的恐惧。名次成了活着的目的。

    记得中学里要写一篇题为《二零零年，你在干什么》。我的作文是二零零年，我是个刚破获一件案子的女警官。我憧憬二零零年自己是个威武的警官，警官成了我活着的理由。那么，在那个时候，模式化的中学学习生涯里也带点了懵懂的自我想法。名次里多少带点了个人的慰籍。

    我终究不是考试的料，我两次名落孙山。于是，复读生涯里，考大学成了我当时活着的目的。

    考了这么多试，最后念上了大学，还是专科大学。我一边为自己怀才不遇而悲愤，一边对一直以来忍受下来的各种考试终于崩溃了。那时，我开始逃学，逃学逃到学校警告我为止。我厌倦一切的教科书。我甚至认为教科书是扼杀一个人灵性的书籍。我开始寻觅自己所喜欢的所想要的，我走到了文学世界里。似乎在那里，我才能有片刻的宁静。似乎在那里，我的一腔怨气才能自由的释放。

    我的专科大学成绩平平，有一门甚至偷偷地补考了一回。不过，我一点都不在乎。那时，我终于可以不屑于自己的成绩了。我为我的六十分庆贺。我不考虑将来工作之类的事，我厌倦了眼前的生活。我每天在某种忧郁里过日子。忧郁里带来的迷茫与虚空甚至让我开始怀念曾经机器般生活的中学生涯。我无所事事，什么都不想干，包括恋爱的欲望。每一天醒来都是忧伤的开始。我干脆把自己浸泡在空虚里。那一段日子，活着似乎就是为了死亡。每一天醒来就意味着向死亡接近。

    后来的日子还是混混沌沌。青春还没有挥霍完，日子还得过下去，因为我没有自杀的勇气。那时，似乎活着就在于挥霍人生的黄金时光。我就像魔鬼一样，龇牙咧嘴，看着自己的青春一点点过去。仰天大笑不止。

    二零零年之前，我在上海研究生班读比较文学专业。师兄问我，你这么不要工作而过来念书，为何？我说我要当上海白领。“要当白领，现在就足够了，不用再念书了。”看师兄的神情，对我的回答甚是失望。或许他期望的答案应该是更加宏伟一点。可那时，我的追求却是就是想当个上海白领。

    在我似乎看透一切的残忍时，我认为过过小日子享受享受小资生活是人生中最惬意的生活。也就是说，生活的目的在于享受。上海小白领符合了我当时对生活的阐释。

    但是，在研究生班的第二年，我的家里与我个人生活都发生了某种变化，我尝到了世态炎凉与人情冷暖的东西时，我决定加入全国的考研队伍。在我考上了专科大学后，我想，从今往后，没有什么能让我难倒的考试了。大学本科没有读上，研究生却让我考上了。这样，我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大家认为的正式研究生。

    二零零年的时候，我没有成为女警官，我是一个破落的研究生，在研究文艺美学之类的问题。虽然始终没有搞明白到底什么叫做美，但我还是变成了一名十足的文艺青年。我整天沉浸在另一个诡异的世界里。这个期间我没有任何想法，我只想沉浸在那个世界里，不想出来。对我来说，那个世界是美的。但是，我从来没有要把眼前的现实转化为那个世界。我周围的朋友大多是文艺青年，他们的才华让我顶礼膜拜，我像《红楼梦》里的那个英莲，成天向我的朋友们学习如何做诗。我忘记了我活着的目的与意义，似乎意义与目的就在这每天的诗艺里。

    在这期间，我阅读了大量的书籍，也引发了所谓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的一系列思考。我开始正式思考起人到底活着为了什么。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在哲学里寻求，某一个时段似乎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比如战胜自己就是活着的目的。比如跟命运抗争就是活着的意义。比如体验生活就是活着的目的。但是，某一个时段似乎一切又变得虚空了。这个时期似乎一直在思考，答案若隐若现。

    研究生毕业了，我远游异地。我边阅读边思考。我没有去阅读哲学，我去阅读艺术史。我早就迷恋艺术史了。我深深地沉进去。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实际上是个搞艺术的料子。回忆走过来的路，越回忆，越觉得一个天才的艺术家就活生生地被无可奈何的生活给剥夺了。

    渐渐地，我认为活着的目的是为了艺术。既然命运没有让我成为艺术家，那从今往后，我就做个研究艺术的人吧。我庄严地跟自己说着庄严的话。

    当生活变得艺术化的时候，生命就走向永恒了。至此，我愿做个艺术的奴隶。我愿意每一分钟都为她而活。我想做个艺术史家，一辈子泡在艺术里。文学也是我的最爱，但我决定把研究艺术当做我的生活了。于是，我申请攻读艺术史博士学位。阴差阳错，我最后去读比较文学专业了。我不想再读文学专业了，我想读艺术史，为什么就不能如愿了。好在异地的比较文学专业杂而又杂，实际上我还是可以攻读艺术史的，但是我申请的这个学校的艺术史太差了。我痛苦了一阵，决定选择影视学，既然做不了艺术史家，那就做研究视觉艺术方面的专家也好。

    也好，我的胃口那么大，我喜欢一切艺术的东西，文学，美术，音乐，舞蹈，如此等等。那就只能选择电影了。电影本来就是我的最爱之一，之所以没有提她，是因为电影里的摄影术跟物理学有关。于是，如果要我拿起摄影机来，我是发怵的，一切都是因为曾经的物理。看来，我只是一只经不起敲打的小虫。但是，我最终选了电影。看吧，我这只小虫该如何折腾。
    啊，我的最爱太多了。太多了，也就变得平凡了。

    接下来，我忙碌地生活着。根本来不及思考我的古老问题。活着到底为了什么，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一段时间，当一切学习的考试结束后。我又开始思考这个讨厌的问题了，尽管我认为我活着要好好地为我的电影而活。但是，我知道，生活里不是单纯地说要为某件事而活着。有人单纯的为了某件事而活着，比如凡高。但是，我在想，他并不是为了画画而活，画画只是他活着的媒介而已。他在体验生命，与其说他为了艺术而活，不如说他为了生命本身在活。而我的生命本身又是什么呢。

    生命意味着什么呢？我活着到底为什么，其意义于我到底是什么？

    某个目标的追求，爱的本身，痛的本身，恨的本身，体验的本身，蜕变的本身，超越的本身，放弃的本身，包容的本身，诉说的本身，沉默的本身，孤独的本身，虚空的本身，流泪的本身，欢乐的本身，挑战的本身，堕落的本身，魔鬼的本身，天使的本身，上帝的本身，佛祖的本身，仙人的本身，会心的本身。

    我想想我走过来的路，曾经为着这个那个的活了几年，曾经又为着这个那个的活了几年。于是，人的肉身就开始衰老了，可我还是没有弄明白最基本的问题。问题是，谁又弄明白了呢，包括那些伟大人物不朽人物，大家都不是这样过来吗。我的悲哀在于我非要去纠缠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而且还非要弄明白不可。

    本来人到这个世界上简简单单的过，挺好的。我想结绳社会里，人们的脑子该是更清明点吧。不管怎样，我想，社会变得复杂了，人也就迷失了。我想我是个迷失的人。就像人一出生，他/她就失去自由了。他/她被各种知识改造，被社会人情世故改造，被生活无常改造，被时代潮流时代话语改造，被有意识到没意识到的东西改造。他/她早已是个不自主的人了。

    我知道哲学里很难有我的答案。于是，我跑到宗教里。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在上帝那里找到了终极意义。对着天对着地对着人，我都是暖融融的。我不单受了洗，我还在神学里寻找生命的本身意义。

    慢慢地，我开始怀疑了。我觉得一切都是认为的，是人给自己的一块天鹅绒。上帝的三位一体固然有着某种象征作用，但是，不管怎样，他们不能代表宇宙的本身。有了上帝天父的人格化，世人就开始打着上帝的招牌搬弄是非了，于是，人们离上帝最初的面目越来越远。就像人们离自己的心越来越远一样。于是，我毅然决然地退出了上帝的圈子。

    我跑到佛祖那里求救，我也跑到仙人那儿找答案。答案并没有找到。
   
    我又从头到尾的照照镜子。镜子里似乎影射出某种迹象。但于我是懵懂的。

    我又从头到脚的回忆一遍。我想我该回到原来的那个点上来。

    那年，父母问我将来要做什么，我说我要当飞行员。

    现在，我没有做成飞行员。我的心仍然重得飞翔不起来。

    我的肉身开始衰老了，可我到还在思考这个幼稚的问题。

    现在，我的论文初稿写完了，于是开始向离开学校的日子接近。

    许多好心的朋友开始关心起我的择业问题。显然，朋友们比我还关心。

    老实说，当我遭遇挫折遭遇冰冷的时候，就是因为想到这些可爱的朋友，我的亲爱的弟弟们，我的年老的父母，还有爱我的一些老师们，我的心没有变得麻木冷酷，依然如昔。

    这就是生活，有我自己的一堆人。我在这一堆人里活着。我死了，他们会因此而伤心，他们会谈起我，他们会在某个时候想起我。我就是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

    老实说，当某段时日，由于这个问题无法解决而变得无端的万念俱灰时，那时我想过自杀，自杀显然不成立。我从来都没有自杀的勇气，只有自杀的欲望。那么，那时我想起过出家的时候，我这堆子的人好像在做拔河比赛一样，把我死死地曳住了。特别是看到父母那双眼睛时，我的一切念想化为乌有。我只能老老实实的过我的日子。

    有人说，你有自杀有出家的念头，肯定是你得忧郁症了。那你就错了。我很快乐，很健康的活着。我在上帝的世界里，毕竟学到了他老人家好的东西。我懂得了感恩的生活。我在佛祖那里学到了尘缘的概念，我在仙人那里学到了放弃的学问。当然，所有这些，我只感悟到一鳞半爪，实际上连鳞都没有爪都没有，我只是一个彻底的俗人而已。

    我很快乐，很健康的活着，可是我总觉得缺少了什么。那就是活着到底是什么，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有时，我跟我母亲说起我的疑问与打算时，她会说，“小佬人，你要出家，你还读那么多书干嘛，看你，就是读傻了。”
    过一会儿，又说，“人家生病人，多活一天也好。”听了前半句，我没有反应。可听了后半句，我的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想哭。
   “多活一天也好。”

    在尘世里翻滚，多活一天也好。这就是热爱生命的最基本表达。

    我说我为什么想出家呢，我在逃避着什么。我在逃避着生命本身的负荷，我在逃避着尘世里我不想看的东西。

    那么父母那年给了我这条生命，到这个世上来一趟，该是好好走一趟，然后闭上眼平平静静地回到原来的地方。生命本身或许就是这样。

    我想了那么多年，我通过各种途径想，还是想不明白。我只能这样想到这个点子上了。

    我问自己我拿博士学位为了什么，我现在写作为了什么，我要干这个干那个为了什么。

    尤其是最近，我问自己我拿博士学位为了什么，我现在写作为了什么。
   
    如果说拿博士学位是给这个社会看的，因为这个社会太世故了，它非要以某种标准作为某个地方的通行证不可，那我也只能按照它的规矩去做了。至于博士背后的学问到底有多少，每个博士生心里对自己的底细都清楚得很。
     
    至于写作为了什么？我想我不单要用文字写作，还应当用摄影机写作。这是我存在的表达吧。如果我不写作了，我就感到自己的存在淹没在一条河流里，我害怕自己被河流冲到不知名的地方。

    还有，我是个俗人，这就意味着我逃脱不了干这个干那个的生活。既然我明白自己是俗人，那就该好好的过日子了。平平凡凡的过日子，认真地过日子，健健康康地过日子。把生活的意义活着的本身落实到日常生活的点滴里。

    让写作作为活着的媒介，也成为生活的本身活着的本身，平缓地纪录下走过来的足迹，不带任何评论的写，不带所谓超越生活界面评论的写。让写作见证活着本身，见证存在的本身。通过写作，让自己知道自己的存在。如果真的能做到这点，实际上，写作本身就是飞行员了，因为也只能在写作里找到飞翔的自由。
    当然，如果我认定这一生就是偶然来了，然后好好的过个俗人的生活，平常心地生活，闭上眼的时候是平平静静的，那也是另一种自由，一种来自平凡的宁静的自由。




[ 本帖最后由 abracadabra 于 2008-8-11 14:56 编辑 ]

BELIEVE

活者就是意义

琼台琅月

有一点冗长，还有一点沉闷。至少你的人生有着许许多多的梦想，有的实现了，应该感到满足。满足就是一种快乐。

依岗山心

写得好

赤丸

楼主活得这么精彩还消极到这个程度 偶们可怎么办啊 看来还是过小日子不伤脑筋

芦苇笛

楼主有不凡的人生经历，我也受了洗，也思考过生命的意义，没有爱，生命就会枯萎，人群中，独处时，总有一颗感恩，爱世界的心就好．

胡明刚

真切自然，我手写我心，好文章应该是这样

水碓

原帖由 abracadabra 于 2008-8-11 16:12 发表
一辈子呆在象牙塔里也不错。

谢谢大侠的分享。
个人认为，呆在什么地方实际上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看这个人是否喜欢呆，是否呆得舒心。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社会。何况，象牙塔里的那些教授们也是人哪。有人的地方，都差不了多少。

水碓

原帖由 驿外寒梅 于 2008-8-11 15:15 发表
人有时候把自己看的太重，有时候又太轻。这个世界实在太大了，大的超乎我们的想象，所以有时我们会越活越觉得自己的浅薄。而我们自己的世界实际上只是一个人的世界，很小很小，小到许多鸡零狗碎的东西都能影响到我们 ...

谢谢大侠的分享。
对，我也觉得，人有时候把自己看的太重了，有时候又太轻。现在的希望，是通过生活来认识自己，然后忘记自己，这样，对我来说，可能会活出一点味道来。整个行程应该是向上向善向美的。 我想没有人想要令人痛苦的东西，只是，有时你的意识里就有某个东西的纠缠，那也只好去解决了。要不然，还真活在某种痛苦里。

莫名其妙

太长,先顶,明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