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蓛头埯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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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8-4 07:39:2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我占了那么大的空间,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这里的网页我不会操作分段系统。麻烦斑竹帮我在每段之间拉点距离。要不然,大家读起来太费劲了。感谢ab在此之前的隔段编辑,感谢斑竹,感谢大家。)

蓛头埯的歌




    它是叫“蓛头埯,”是个山岗的名字。可我不知道怎么用文字写出它的名字。我问过我父母,我父母也不知道。他们在村庄呆的时间比我要长。我父亲又是个喜欢怀旧的人,且他对村庄的掌故了如指掌,简直是一本活字典。连父亲都不知道“蓛头埯”的写法,我也就放弃追究了。
    我父亲肯定是忘记了。要么忘记怎么写了。我想他或许忘记了他曾经给每个人记过工分。而我却记得他的工分簿。在工分簿上,肯定会写着,某年某月某日,“蓛头埯,”上交大米五十斤。因为蓛头埯上有个乡政府驻扎地,管理山上村庄的各种杂事。村庄得养活这些为村庄服务的人嘛。
    但这是久远的事,即使我还像小时那样,喜欢在家到处翻寻一些好玩的东西,我也找不到那些我曾经翻来翻去却看不懂的那些像针眼那样细小的记账簿了。因为我们已经搬了很多次家了。那些记账簿早就在哪个小老鼠窝里了。于是“蓛头埯”的文字书写也落到那个小老鼠窝里了。就像现在的蓛头埯,已经被疯长的野草与灌木所埋了。
    或许,记账簿上的蓛头埯也像我现在这样,随手按照发音给了它三个可以写的字。谁说不是呢,就像那些一代代口头流传下来的东西。蓛头埯这个小小的地名,小小的角落难道就不是口上叫起来,然后就流传开了吗?更何况,在这个世界上,有名无字的本就是我们这些小人物的一种活法,一种存在状态嘛。或者,有名无字也只是一个存在阶段。世间万物本来就是无名无字的。那些有名有字都是人所封的,就像皇帝要给这个地方封号给那地方起名一样。
比起那些无名无字的伙伴来,蓛头埯有名无字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了。
    但是,或许对蓛头埯本身来说,它本来就跟一粒石子,一滴水一样,只是万物的一粒尘埃而已。它本来是虚空的。只有人进入了它的世界,它才成了人世界的一部分。于是,它也有故事了。所谓的故事,也只不过是它与人互相磨合的故事。但是,它原来是虚空虚静的。那么,我眼里的蓛头埯已经不是它原本的那个面目了。不管怎样,既然它被卷入了尘世的风尘里,它自己就是个有肉身的灵了。像人一样,它也有欢笑有苦痛有酸甜苦辣生老病死了。








    蓛头埯这个地方,没有任何特色。说没有特色是因为它一点都不美,没有南方的特色美。
    对于家乡,我向来有点夜郎的性格,总认为天台山的每个角落都是很美的
可蓛头埯就是一点都不美。可我仍然那么对它如此着迷。就像它经常在我梦境里出现。有时化作人。有时化作一种行为,比如爬山的行为,比如跳崖的行为。有时化作一阵风,一片闪光,在梦里只是一个恍惚,比流星还快,就没有了。而你的意识却是如此清醒,知道这闪光这风就是那个蓛头埯,而且你的清楚里也没有一丝感伤没有一丝茫然。有时化作一种不可描摹的模糊意识,而这种意识却不带任何情绪,无欢无苦,纯粹宁静,如永远流淌的山涧之水。
蓛头埯一点也不美。它只是一个无名山岗的名称。在它的身体没有被裁成一片片的梯田前,那也只不过是一座小山而已。蓛头埯只不过是这个小山的一个山岗而已。在我看来,构成天台山的土都应该是柔柔润润的。可就是这蓛头埯,它的全身都好像是黄土高原的干沙做成的,干干的粒粒的。黄土高原太远了。蓛头埯躯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是那些不知哪儿来的干沙呀。蓛头埯的谷底有一条常年欢快流淌的山涧,可蓛头埯就是没有沾上半点水气。看来,蓛头埯还是很有个性的,不会因为大家都水灵灵的,于是自己也扮起水灵的样子来。
    于是,蓛头埯上是没有稻田的,只有那些麦地与大豆地。夏天的时候,麦地金黄黄的,全身的果实压弯了腰;大豆地也是金黄黄的,全身的果实压弯了腰。和着那金黄的太阳,和着那黄白色的干沙,和着那虫鸣的声音,蓛头埯有了自己的独特色彩。
    蓛头埯没有流动的风,风在其它地方自由自在地飞,可到了它这里就像碰到令自己恐惧的隐秘世界,一溜烟跑掉了。于是,夏天的时候,尤其是那小麦大豆熟透的时候,你从山下的村庄一点点地爬到这山岗上,你口看舌燥,汗流浃背。周围没有一丝风,只能听到永不停止的虫鸣声,还有谷底下山涧的水流声,水流声听起来有点遥远,眼前是明晃晃的要燃烧的漫山金黄,因为这一切,你进入了梦幻。
    这样说来,要是没有了蓛头埯上那个乡政府的办事处,爬山岗回家的人真要每次都进入梦幻的。如果那样,在蓛头埯,你找不到现实与非现实的分界线了。
乡政府在蓛头埯建立一个长方形的房子。乡政府的同志都是无神论者,他们不相信蓛头埯是鬼魂经常游荡的地方。哪里的鬼神闹得越凶,乡政府就要在那里扎下营帐。本来他们也可以在前方不远处建房的,但是那地方没有蓛头埯的鬼魂多。
    你爬到了山岗,坐在山岗上养口气,山下的情景前方的情景即刻映入了你的眼帘。山下是一片碧绿的稻田,像一条绸绿的手绢。你能看到丝绸起伏的妩媚状,那是微风拂过时的风情。手绢的褶边自然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小路穿过潺潺的山涧,穿过山涧上的一座石桥,慢慢地到了一座土地庙。从这里开始,小路变成了石级。嶙峋的石级,刚性的石级,隐秘的石级。从这里开始,小路那柔柔的土泥突然变成了不知哪儿飘过来的干沙,黄白黄白的。
    你慢慢地往山上爬,一路风景都似乎不是来自一座江南的灵山,而是一座剽悍的带着霸气的干沙山。路边的石级一点点地往上爬升,似乎也是很吃力似的。像那在耍蛇人下面受训的蛇,意欲望高处伸展,却因着自然的质地只能在空中尽力挣扎扭曲的身子。
    配着石级向山的那边是一些有刺的灌木植物,上面结着能刺人的小果实。但你知道,那些小果实虽然长得丑,只要把里边的细绒毛洗干净,却是很好吃的果实,酸酸甜甜的。与灌木植物做伴的是一些爬藤植物,上面多半缠结着两种颜色的小果子。一种果子红艳晶莹剔透,美丽绝伦,可那是有毒的蛇莓。你只能看,却不能吃。另一种是紫黑色的细小果子,只要有沙的地方,就有这种小果。它虽然没有惊艳的外表,可它是益人的山莓,人们叫它山茄,只因它长得黑紫,又可以给那些行走的路人聊以片刻的饥渴。除了这些相貌各异性格各异的小果实,就是长毛草,野菊花,小刺莓之类的,当然,还有那些有名有字我却叫不出写不来的花草,还有那些无名无字的花草了。
    石级里边的这些植物通常是春季来了开花,夏季到了该结果的结果,秋季到了该落地的落地该落叶的落叶该变色的变色,冬季到了该凋零早就凋零了。没有凋零的,也是赤裸裸地光着身子,任凭冬天怎样地折腾,再到春季的时候,这些花草灌木又是一条好汉的一条好汉一个伟女子一个伟女子。又是芳香四溢百花盛开蝴蝶纷飞。蝴蝶来了。当然,臭虫也要来的,蝴蝶来了,蜜蜂难道能闲着吗。蜜蜂来了,蜻蜓能歇着吗,这样,花草的头顶上又是一个热闹得场面。这样,石级上的花草灌木藤蔓过着属于自己的繁华与寂静。当然,还有花草里的那些蚂蚁臭虫蚂蚱之类的,不知它们在忙乎什么,如果你偷偷地去看,它们似乎一直在走来走去爬来爬去跳来跳去。一看到人,臭虫即刻停下来装死。蚂蚁还在无畏地行走。蚂蚱呢,早就跳走了。你想用手掌往它身上盖,即使是偷偷地去盖,好像有点难度吧。你的手掌刚到达它的头顶,它就赶紧跳,跳走了。你往下一盖,自以为抓到它了,翻手一看,是一抔黄白黄白的土。
    这么说来,这条山级应该是热闹的。是的,自然里哪有不热闹的地方呢?如果人说不热闹,那是因为人没有潜入到那个世界里去而已。就像那些往上爬往下冲的人,一年四季里,你很少看到他们在石级里边的这些花草丛前停下来过,几乎没有。除了那些少年人小佬人之类,才会走路不好好走,爬山岗的时候,还要去玩蚂蚱,捉蜻蜓,摘刺野果,吃山茄。一路玩,一路爬。
    可惜那些花草里没有山泉,于是,你又抱怨这座干巴巴的小山了。
    或许山泉是有的,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或者只是你没有去发现而已。






    爬到了你坐的山岗头。你觉得特别有成就感。因为从高往下看,确实很有气势,毕竟,这小山的坡度要有六十度吧。你看着那弯弯的小路,从土地庙开始,沿着田野的边缘,小路旁边一边是田野,一边是山涧,小路穿过石拱桥,继续弯弯曲曲的往前绵延,直到绕出一个坳口,于是,你再也看不见那小路了,你看不见的小路正好离山下的村庄不远,从那里出发,你就可以走向外面的世界了。
    实际上,当你站在石拱桥看这干沙山的时候,心里就有点被唬住了。它是极其陡峭的。从蓛头埯开始,整座山站立在山涧边,笔挺的站立着。人们爬石级的那面实际上就是那笔挺的一面。山毕竟是山,它的下半身还是有点啤酒肚。就在啤酒肚上,人们找到了自己走的路。于是,如果你胆子大点,沿着石级的外沿爬,最初的时候,你并没有看到旁边就是怪石嶙峋的山涧,而是一两爿稻田。你即使一不小心,从外沿上跌落,也是落在那稻田上,而不是坚硬的巨石上。当然,石级内沿就是山的身体,那是最安全不过了。那里还有蛇莓山茄小果子臭虫蚂蚁蝴蝶蜻蜓还有许许多多等着你呢。
    这样说来,你就清楚了,以石级为界,一边是干巴巴的身子,一边是有诡异巨石的山涧,山涧旁还有一两爿稻田。稻田上绿浪滔滔,稻田里,蛇,水蛭,黄鳝,青蛙,田螺,泥鳅,热闹得很。山涧上,流水与巨石,不知是在恋爱还是在练和声,也是热闹得很。只不过,山涧的热闹,大家能听得到,稻田里的热闹却只能靠想象了。但是,山涧里那些大鱼小鱼大花蛇小花蛇大龙小龙在隐秘角落里的生活,却也只能靠想象了。
    石拱桥那地方应该算是彻底彻底的谷底了。石拱桥弧度优美,一块块石头悬挂在半空里。你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石头能在半空里不掉下来。你使劲往桥面上踩,石桥根本没有任何感觉。你细细地看,你从桥上看从桥下看,你看不出所以然,只觉得那些石块的排列确实是有讲究的,不是你这个小脑袋能明白的。世上不明白的事太多了。于是,你放弃追究了。
    一块块石头紧密地排列着,仿佛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保护它的主人。只有这样,主人的生命才能持续下去。石头一直这样做,直到自己变成沙变成灰。
一块块石头都已经变成黑色了,原来是那黑色的石苔在作怪。石拱桥里的石头常年被石苔所缠绕。石苔生了又死了,死了又生了。生也要在石头上生,生了成了石头的追随者;死也要在石头上死,死了成了石头的鬼魂,成了石头的灰。这样,慢慢的,慢慢的,就融到石头的身体里去了,于是,石头变得黑戳戳了。这样说来真是一个缠绵的爱情故事。石头应该懂得感激。因为这世上除了石苔对它这么狂热的爱,从石拱桥建造的时候,直到现在,从来没有停止过这份爱,还有谁呢,没有谁了。但是,如果这是石苔的一厢情愿,那么石头活着却是最累最悲哀的一位了。它们的关系,谁知道呢?只有它们自己最清楚了。
    石拱桥挂在山涧上面,人来了走过去,牛来了走过去,羊来了走过去,蛇来了爬过去,大家走在石拱桥上,就像走在大地上,舒舒服服,稳稳当当,谁也不会想起自己的脚下是一座桥,一座石头的血肉之躯组成的桥。假如哪天石拱桥倒塌的时候,等到大家要趟水过河的时候,大家才想起。“噢,这里是一座桥啊!”
    人们是不会想起这座桥的。就像现在这座石桥被淹没在野草里一样,人们是不会想起这座桥的。如果能想起蓛头埯,已经是很不错了,哪有功夫去想这被踏在脚下的石桥呢。
    石头应该接受了石苔的爱吧。看啊,一座黑色的遒劲的石拱桥。没有人的历史,却有道法自然的烙印。看啊,身体上的黑色已经变成精了,那黑色会讲话,似乎正在跟天说话。看啊,身体上的遒劲是力量的展示。石拱桥跨在两边,像个神圣的英雄。孤独的英雄。
    石拱桥孤零零的跨在这山涧上,陪伴着欢畅的山涧。原来石拱桥也是有自己的秘密,它爱着山涧。孤零零的跨着,看上去却没有荒凉的色调。
    即使在它的身上布满了疯狂的野草,它仍然没有荒凉的色调。
    即使在它的身上布满了疯狂的野草,野草怎么能不满它黑色的遒劲的身躯呢?看啊,野草越疯狂,那股黑色,那股遒劲,越是一匹奔腾的野马。
月亮爬上山岗的时候,寂寞的鬼魂开始到处游荡,飘过山涧,路过土地庙,爬到田野旁,于是,它看到了这石拱桥。月光下,孤零零的石拱桥映照出鬼魂的影子,于是,鬼魂不再寂寞了。





[ 本帖最后由 水碓 于 2008-8-5 00:3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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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2009-2-2 21:46:27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林华强 于 2009-2-2 20:19 发表
哈哈!一直以来我也这么认为(是男的),前天同游高明后,才知道水博士不仅人美文好,还健谈的很!


你才知道啊!天台山清水秀,当然人美文好。。。
24#
发表于 2009-2-2 20:19:22 | 只看该作者
哈哈!一直以来我也这么认为(是男的),前天同游高明后,才知道水博士不仅人美文好,还健谈的很!
23#
发表于 2009-2-2 13:33:31 | 只看该作者
春节见面才知“水碓”是位美女博士,就是老虎和老狗经常谈及的“XXX”,哈哈!楼主新年好!
22#
发表于 2009-1-19 00:34:27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老虎 于 2009-1-16 22:51 发表
欢迎水碓学成归国!



同贺。
21#
发表于 2009-1-16 22:51:54 | 只看该作者
欢迎水碓学成归国!
20#
发表于 2009-1-12 16:05:23 | 只看该作者
lz贴个图片上去意境更美
19#
发表于 2008-8-5 00:38:08 | 只看该作者

文好就是缺少图片类的解说

没图片我到现在还不明白"蓛头埯"在哪里
18#
 楼主| 发表于 2008-8-5 00:14:40 | 只看该作者
感谢各位大侠的鼓励,指点,与夸奖。心里只有感激!
以为自己的四不像文章是没人看的,但还是贴上去了。 各位大侠的话语成了我写作能量的一部分了!
17#
发表于 2008-8-4 22:39:38 | 只看该作者
流畅的表达来自于对生活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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