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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遗韵】夕阳下的张文郁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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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9-26 09:24:4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走进张文郁故居是在一个冬日的正午。

    天台----这座江南古镇的冬日算不上特别的寒冷,但当与友人一起寻访张文郁故居时,却感到冬日的阳光没有丝毫的暖意。这座曾有“三推九明堂”庞大的民居在经历了三百多年风雨之后的今日,竟让后人无法寻到它正门的入口。当年曲院回廊相连的十八道地不落天下的建筑群,也是支离破碎,难现旧时的气势。与友人一起在华光巷徘徊了许久,才被告知眼前这扇破落的门头就是当年张文郁故居的正门,走过大门,一条幽静的小道,通往宅院的深处,在小道的尽头,发现了那块由县文管会所立的“张文郁旧居”的石碑,现在的张文郁故居已是省文物保护单位了。石碑右侧,是一扇铁栅门,张文郁私宅正厅院落的门楼,现在却只是一扇简易的栅门了,大门不知毁于何时。透过铁栅,里面是另一番天地,回廊、小桥、假山一一呈现在眼前。这就是明工部左侍郎----张文郁的故居。

    这座宅院是张文郁辞归故里后所建的,崇祯元年,年过半百的张文郁回到了故乡,那是一个金秋的时节,始丰溪水依旧平静地流淌着,这位南岸莪园村的读书人,在天启二年中了进士,那年张文郁44岁,之后这位进士一路官运畅通,官至工部左侍郎的张文郁在官场上是以精明滑头的形象定格于民间,有关他当年刁滑的旧事在坊间也广为流传。当年他辞官回乡时,带回了大量的财宝,而这些装了财宝的大箱是以树头树尾作为掩饰,而运回江南的这座小镇的,当出京受检时,张的回答是:“臣受命督造金銮殿,这些都是建皇宫时的边角料,带回家乡,可给小孩避邪压惊。”就是这些财宝才使得张文郁有可能在家乡营造这座庞大的宅院。这位明代建筑师的才华注定了要将其住宅充满了与自然融为一体的诗意,这位工部侍郎复杂的性格注定了要将其住宅深藏于市井之中,即要展露出主人显赫的功名,又要将这种张扬隐含于精致的建筑之中,这就让眼前的这座故居多了一份回味。或许这就是后人寻访这位古宅的原由,我想张文郁在设计这座住宅时,是不想阻止后人寻访的脚步的。

    当年皇极殿、中极殿、太极殿的修建只是为了日后告老回乡之后,建造这座私宅的一次尝试,而后来的监修德、庆二殿也只是为了眼前的这座住宅的出现理下了伏笔。张文郁的确有良好的机会将其在建筑学上的才华在当时的皇上面前得以展示,同时他也有足够的时间将他的建筑风格打磨得极为个性化,而这种个性化是无法在监修三殿时,得以发展,他只能将这一愿望深藏于心中,在日后家乡的这块家园中才能如此的得心应手。在晚年有机会将其功名上的成就和个人才华融合在一起,在家乡的土地上,凝固成这座建筑群,该是张文郁的福份。我想当时呈现在父老乡亲们面前的不只是一座住宅,而是张文郁将一生的成就与才华在故土的一次极为成功的展示。在三百多年后的今天,当我们面对着这一切时,我们不得不敬佩这位古人的先知。

    轻轻推开铁栅门,迎面而来的是一狭窄的长廊,这座船廊如同一叶小舟,载着主人在官场经历了一番颠簸之后,终于回到家乡这一温暖的港湾,月洞门就在船廊的尽头,透过月洞门,一座雅致的小花园若隐若现,过园中的小桥,张文郁故居的精华之作——度予亭呈现在我们的面前。而这一切,住宅的主人设计得极为巧妙,狭窄的长廓将人们的视线都凝聚在尽头的月洞门上了,而此时的月洞门恰好如一幅画的画框,主人将其得意之作----度予亭放入了画框之中。看来张文郁在设计这一住宅时,的确是将它作为了一件艺术作品来对待的。宅院的内部结构丝毫没皇家建筑中的那种气派与豪华,有的只是江南园林中的那种小巧玲珑与江南文人特有的那份雅致。从京都归来的张文郁看到江南故乡的青山绿水,回想起在始丰溪对岸莪园村所度过的童年生活,大自然中清晰的空气与宫庭中那种勾心斗角的氛围所形成的反差,使得他更向往江南山水中的那种明净。于是,度予亭前的庭院就有了小桥流水与假山花草,这一切不但装饰了庭院,更安慰了张文郁的内心。

    漫步于回廊中,眼前由天台山石板打造成的月洞门,显得颇为雅致。月洞门由八块弧形条石相接而成,底部有云浪花纹相托,月洞门上的石匾上由清初文人周长发所题写的“丹柱擎天”四字还依稀可见。一旁的月桂依旧是暗香浮动,穿过月洞门,进入的一座小巧玲珑的私家庭园,小桥,鱼池,太湖石和花木将江南园林中所有的灵性都浓缩在了这座古镇的庭园之中了。拾阶而下,站在小桥之上,观赏着两侧的鱼池,池水尚未干涸,但已浑浊不清了。不知水中是否还有鱼儿生存,如有,它们应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池水中,如同这座古宅的主人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相依在一起,经历着岁月的风风雨雨。我宁愿相信还有鱼儿留守在这池水中。从石缝间钻出的几丛杂草却是生机勃勃,点缀着铺满了青苔的池壁。

    双手扶着小桥的石栏,忽感一丝扎手,仔细辨来,发现小桥的石柱顶都的粗糙,按理石柱上应是有石狮作为装饰的。失去了石狮的石柱如同失去了灵魂一般,这份缺陷使得整个庭园都失去了一份和谐。这大概是文革初期红卫兵的杰作了吗?从主人的口中证实了我的这份猜测,这座古色古香的庭园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终未能逃脱红卫兵的暴行。在主人的指引下,我们在左厢房的墙角找到了两只原应在石柱上的石狮,石狮雕刻得极为敦厚朴实,栩栩如生。被折断了石狮现在却是默默地伏在墙角,对于昨日的遭遇却是一言不发,这种沉默不知是对当初暴行的一种抗议还是一种鄙视?

    漫过数级石阶,站在度予亭上,转身面对着眼前这座小巧的花园,却感到极为开朗,置身于山水,沉浸于花香,或许是古代文人所追求的意境。作为主人会客吟诗娱乐之所,张文郁的确有理由将其设计得如此的诗情画意。主人与友人们在月光下的品茗畅谈,与文人们的弹琴吟诗,作为现在的来访着只能作一番想象了,而度予亭亭名的由来,却让后人领略到了主人张文郁品格中的一面。当年张文郁得知同榜祝微因秉性耿直而遭受权贵囚禁时,朝廷上他替文友谏诤,冤案终得到昭雪。为表达对友人的感激,在祝微的提议下,此亭由“接官厅”改名为“度予亭”,意为茫茫巨浪一苇普渡,并由同榜状元文震孟题匾。现此匾已不知去向了,但张文郁正直的品格已融入了亭中的一石一瓦之中了。据说亭两侧石柱上,原有对联一幅,题为“假山真石垒,新草旧根生”。看来主人对于亭前的一切并非雾里看花,世间的真假还在分辨之中。新与旧并非是一种对立,而是一种延续。此联可谓是张文郁人生的感悟与期望的写照。官场上的诡诈狡猾,江湖上的义气与文人的飘逸在张文郁身上汇集在一起,如此复杂与多面的性格,使得后人很难辩认出一个真实的张文郁了。

    环顾亭内四周,柱子与台基匀由本地的石料构造,而房顶则是采用江南园林中常见的歇山做法,雅致而重点突出,与庭园中的一切都丝丝入扣,融为一体。其中的花纹雕刻都已难以辨认了,想必当初该是十分的精美的吧。往左眺望,可见故居的另一重要建筑“三逸阁”,此楼为主人与其儿孙读书做学文之所。因现与度予亭这一主轴线不能相通,故只能出前门,往左拐,几步的路,就可抵达三逸阁的大门。极为气派大门不愧为出自大户人家之手,遗憾的是紧闭的大门挡往了我们的脚步,只能折回度予亭,从远处去欣赏建筑之精美,去遐想主人读书吟诗时的那份洒脱。三逸阁的主体为三重檐,在整个建筑群中显得更为高大与特出,但其中又不失书房那种高雅端庄的品质。这座古老的书房如同一本陈旧的线装书,在岁月间渐渐地被冷落,它没有了读者,久而久之,人们也忘却了这本旧书所蕴含的内容,三逸阁终于在2003年12月的一个夜晚在一场大火中消失,记得那夜天冷得很,现在的三逸阁只留一个门头,如同一本书的封页,破旧而让人着迷。

    就在当年的这座三逸阁中,张文郁完成了从一位官人到一位诗人的转化。就是在这座书房中,张文郁与他的儿孙坐于书桌前,在晕暗的烛光下,静读史书,在秋日的屋檐下,吟诗作词,能以诗词与儿孙享受天伦之乐,的确是张文郁的福份。至今,我们还能读到张文郁在此所留下的诗篇《度予亭集》。后人将其与其子张元声和其孙张享梧三人所留下的诗篇合为一集,取名为《度予亭三逸遗集》。其中的“三逸”,人们理解为取“太素先生(张文郁)以已仕而逸,九夏先生(张元声)以将仕而逸,菊人先生(张享梧)以未仕而逸”之意。不知这“三逸”与眼前的这“三逸阁”的“三重檐”只是一种数字上的巧合,还是冥冥间在张文郁心中有着这种期待。

    出度予亭穿过后大堂,应是正厅,围绕着这根中轴线是几座相对独立的院落,可见当时的张文郁家族之庞大。向心围合,各个院落互相环套,为这座住宅群的特色。每个院落又均以建筑四周或三周围合而成,向心建筑体现了中国传统的家庭观念,尊卑有序,对外隔绝,自有天地。张文郁将这种观念深深地渗入了眼前的这座建筑。经过三百年的风风雨雨之后,现在留下的只是中轴线上的度予亭与三逸阁等不多的几个院落了。在度予亭的右侧为一座雅致的花园院落,透过花窗,可见院内假山依墙而垒,有山径通往山顶,顶部的石缝间有一颗柏树依然苍劲翠郁。隐约可见的几个石洞与石径相通。与三逸阁一样,檐廊有石板栏杆与道地相隔,檐廊尽头的六角木窗上有“清风来故人”的题额,道地上那株栾树已落尽残叶,惟有黄色的果实挂满枝头,冬日的残阳透过果实,将其碎影投照于题额之间,隐隐约约。仿佛有许多故事蕴藏其中,零零碎碎。

    远离官场的张文郁终于在家乡的青山绿水中,寻到了心灵依托,那是清顺治七年(1650年),72岁的张文郁走出了这座他精心营造的住宅,在天台东郊西桃源找到了他的寄情之所,当时的桃源是桃花盛开的世外美景。走出了这座人造的园林,年迈的张文郁在桃源的桃树下吟诗弹琴,桃花间的张文郁明朗而宁静,心静如水的张文郁面对桃花,过着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自称“桃源散人”。“散人”为一类与世无争者的自称。从度予亭的园林生活到桃源的田园生活对于张文郁来说是一次水到渠成的选择,从此他过上了真正的隐逸生活。

    从故居的东边门走出,已是夕阳西沉了。一旁的华光庙也已倒塌得不成样子了,当年旺盛的香火也未能让这座宅院风光如旧,夕阳的余辉平静地撒落在这座古老的住宅上,门汀石匾上“资政大夫之第”几个字似乎在提醒着人们,这儿的主人曾经拥有的功名。抹去历史的尘埃,我们也只能看到模糊不清的张文郁的身影,夕阳下的古宅如同一位老人静静地站在这方古老的土地上,由人们去想象它往日的辉煌。
                              2007-9-25

    (补记:此文成于2003年7月,后来多次走进张文郁故居,每一次寻访都有新的感受,这次修改作了较大的变动。)



[ 本帖最后由 闲云散人 于 2007-10-17 09:3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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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07-9-26 09:28:02 | 只看该作者
■小桥流水的诗情画意,沉淀于老宅的那潭水中,
   不经意间,从中就飘出往日的风韵。






■废弃在一旁的柱础生满鲜苔,菊花依然开放仍旧。



■重重叠叠的瓦片,如同陈旧的往事,近了看都是斑斑驳驳,支离破碎。






石栏间的白鹤并没有飞远,倒是让人想起了那疯狂的时代,其实它并不遥远。





■站着度予亭上,已难以想象当年张文郁的心态了。








■ 如今的院落有的只是无法回避的落寞和莫名的寂寥。






■石狮也早已失去了昨日的那份威武,旧时的轮廓与发生在老宅中的故事一起

   在人们的记忆中渐渐地模糊。







[ 本帖最后由 闲云散人 于 2007-9-26 09:3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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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楼主| 发表于 2007-9-26 09:30:45 | 只看该作者
三逸阁的门头,如同一本书的封页,破旧而让人着迷。






雅致的花园院落内假山依墙而垒。







■华光庙当年旺盛的香火也未能让这座宅院风光如旧。







■曾经拥有的功名在历史的尘埃中落定,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 本帖最后由 闲云散人 于 2007-9-26 09:3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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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07-9-26 10:19:21 | 只看该作者
“散人”为一类与世无争者的自称。从度予亭的园林生活到桃源的田园生活对于张文郁来说是一次水到渠成的选择,从此他过上了真正的隐逸生活。
老师节日好!在张身上,老师是有所寄托的。哈哈。坐下沙发先。
5#
发表于 2007-9-26 10:20:02 | 只看该作者
金老师好文章,下次有好地方可去记得相约一下啊.
6#
发表于 2007-9-26 11:02:16 | 只看该作者
这种故居,天台的旅游局怎么不重视开发出来捏?
7#
发表于 2007-9-26 12:45:02 | 只看该作者
临海大石的金氏祠堂可令金老师文思泉涌啦,里面康熙、嘉庆、光绪等朝代的匾还完好的悬挂在那,其中还有天台中学创始人金文田题写的匾,什么时候去,偶带路!
8#
发表于 2007-9-26 12:56:18 | 只看该作者
闲云散人的文章一定要出版发行,天台人每家每户必备。
9#
发表于 2007-9-26 13:27:04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林华强 于 2007-9-26 12:45 发表
临海大石的金氏祠堂可令金老师文思泉涌啦,里面康熙、嘉庆、光绪等朝代的匾还完好的悬挂在那,其中还有天台中学创始人金文田题写的匾,什么时候去,偶带路!


闲云金姓这支不出于台州,在山东,排辈还要排上一千年。
10#
发表于 2007-9-26 21:36:50 | 只看该作者
度予亭前之明月,东华门外之艳阳,当数千里外的紫禁城已经成为永远的回忆,这两种景象在返乡的张侍郎心中曾经是如何交替沉浮隐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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