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爱情故事

水碓

另一种爱情故事

序

近日，一友抑郁寡欢，问之，叩其心扉，得一故事，感慨有余，遂逐一记之。是情是缘，有之无之，人世之氤氲，联系之混沌，枝蔓缠绕，明暗交错，气象吞吐，囿无形于有形中。爱与情，处其中，虽如游丝比蟒索，然难掩其星际光芒。吾记之，不觉泪眼伴笔。君读之，或惑之，或笑之，不足为奇，此归于故事之浊也，然灰蒙之相不见其幽微乎？

七天前

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相约好要在他们共同熟悉的一个朋友家作客吃晚饭。男人问女人要不要一同去，女人说不用了，各自分别去，六点前到。

出门前，女人站在衣柜前发了半天呆，最后穿着一套艳俗的服装，身上还扑了一点自己都闻不到的香水，女人再次看看镜子，觉得怎么也没有平日漂亮。可是，太晚了，已经打扮半天了，结果反而越来越糟糕。女人试图向镜子里的那个人笑一笑，眉眼还没有动，嘴角已经向上提了，结果也只是提了一下，因为镜子里的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忧伤起来了。

女人在上公交车的时候还东张西望了一下，她心里上期望能碰到男人，但是，她晓得，那都是电影上的镜头。

女人在五点五十五分到了朋友家。

男人七点钟到，女人说他不准时，男人说堵车太厉害了，还说女人在上次见面的时候也不准时。

饭桌上，男人与朋友热闹的聊着大家熟悉的朋友。有时，女人想插嘴，结果被男人评论过去。在男人说她总持一种因果论时，女人不再说话了。这个晚上，女人一直忙着给朋友和这个男人沏茶。女人沏茶太专注了，以至于男人与朋友都说，他们不想喝茶了，他们说茶不是用来喝的，是用来聊的。

其间，女人也听到男人在讲他湖南妻子的事，女人为男人高兴，终于找到了让他可以结婚的人了。因为，男人曾说，为爱而结婚。中间，男人讲他与妻子的时候，男人说，他们家的香水很少用到人身上，他们家的香水太多了，以至于基本上把香水用到洗水间上了。女人听了，觉得特别的刺耳。

夜深时，他们才离开朋友家。女人在车上一句都没说，偶尔间，男人问她一些最近的事，女人冷淡地应答着。男人把女人送到家门口时，女人说了声再见就走了。

两个星期前

男人回到了这个城市，给女人留了手机号码，说只能在这个城市呆十天，有空见个面。女人本来想删掉这条信息，转念间，又把号码记录下来。

几天来，女人没有给男人打过任何电话。

有一天醒来，女人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男人打电话，约时见面。女人对自己说，一切皆外相，风轻云淡，老朋友，总是要见面的。

女人与男人相约在地铁见面。男人说要在地铁的站台见面。女人从无精打采的车厢出来之时，径直往台阶走去，因为她还从来没有在地铁站台里等过人。习惯驱使了她走出站台。结果两人相见的时候，是现代高科技的手机把她从地铁出口处拉回到站台。

十年没见面了，男人说怎么不拥抱一下啊，女人说还是握手吧。女人感觉到男人不经意地看了自己一下。原来你也会看我一下的，只不过是在看岁月的足迹吧，女人心里说。

男人带女人到了一个极其优雅富裕的地方吃饭，女人说不喜欢。于是，男人说要带她到蒙古餐店去，女人说甚好。

车上，女人显得有点唠叨，还提到最近自己被一个朋友诬陷的遭遇。男人并没有对女人多加安慰，反而责怪女人俗气。女人突然觉得自己一路上的咂吧显得极其可笑。于是，两人转移话题，开始谈起这个城市的生存状态来。女人说这个城市比过去要漂亮了，男人说这个城市越来越不喜欢人了。男人说到不喜欢，干脆就着这个话题讲下去，听起来，好像这个城市简直没有一处容得下人的生存了。女人又一次无语。还是像以前那样，愤世嫉俗，女人心里说。

两人乘车约摸一个小时。女人笑着说，等一顿十年的饭，打车还不够长，应该要双倍的车钱。男人笑着说，瞧你这个疯女人，哎哟，我的钱呐！

车终于到了蒙古餐店，可是店员说已经是三点了，他们不能开火。于是，他们只得再次打车到一个湖南餐店。在那里，他们虽然吃不到正点餐，不管怎样，他们总算找到一个能吃饭的地方了。

这餐饭，女人能记住的是，男人说她还像从前一样，男人还说自己的生活过得很健康。女人还能记起的是，他们俩吃饭的时候仿佛又回到十几年前的时候，亲切而温情。世界在这段时光，变幻得面目全非，而此刻两人在一起的联系，却没有任何变化。

女人原来以为在那饭店里还能再消磨下去，男人说自己晚上还有个约。离开饭店时，男人说在他走之前，希望能与她及城市中的另一个朋友见一面。后来，男人把她送到地铁口就走了。

十年前

女人想到这个城市看望男人，但是，她只跟他说，她想了解这个城市。

女人的男友听说她要去这个城市，扬言要跟她分手。分了才好呢？我巴不得分掉呢？女人对男友说。

女人到了这个城市，男人如实地带她到处观光。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有聊不完的话，以至于忘了时间还在不停地周转。

女人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很想鼓起勇气跟他说些什么。但是，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在离别之际，女人跟男人匆匆握手，心里却似周围的滚滚人群，闹热得很，但无所适从。

十二年前

女生终于鼓足了勇气约男生出来。女生与男生在一个大教室的回廊里见面。女人记得那时穿一件大红冬衣，男人穿什么，女人不记得了。两人起先在大教室里转悠着，谁也不说话。后来，学生们来上课了，两人只好走到回廊上来。女生的头皮一阵紧似一阵，最后蹦出几句话来，说如果我非要跟着你不可呢。男生沉默了半天，说自己前途未卜，不知将来飘到何地。女生说没关系。男生说自己性情不定，不知将来变成什么样了。女生说没关系。男生长叹一声，说这又何苦呢。接着，两人又变得沉默了。女人只记得，自己全身冒着冷汗，头皮紧密得开始钻痛起来。其它的，好像就是沉默。后来，两人来到学校的一个拉面馆。两人光吃面条，无语。女人记得，那时的自己似乎只有眼前这碗面条了，其它的，什么都不晓得了。似乎刚才的那些追问与誓言是几辈子前的事，或者好像是根本与她无关的事了。

在回宿舍的路上，双方仍旧无语。到了宿舍门口，各自道别，仿佛刚才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

后来，还是老样子。如果这个女生不去主动找这个男生，她的生活里也就不会有这个男生的影子了。女生执著地主动跟这个男生交往，男生被动地与她往来着。

再后来，女生突然觉得这一切无趣得很，因为她觉得实际上是自己在跟自己谈恋爱，她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罢了。于是，女生不再跟这个男生往来了。

似乎过了一段日子，学校里的毕业生开始要离校了。女生和男生有一个共同的朋友，他们再次聚在一起相送。返回的时候，两人在学校的小餐店里一起吃饭。其间，两人似乎又回到了最初那种交流投合的境地。女生到现在都能记得那时内心兴奋激动的情绪。返回宿舍的路上，天突然下起雨来。两人躲到一座教学楼的门廊下。男生告诉女生，他跟女友的关系越来越危机了，他很担心他与女友的关系。女生安慰他，叫他不要担心。

毕业生越来越多地离开学校了。研究生学生会在最后时刻终于开了一个欢送会。那天晚上，男生突然来到女生的宿舍，邀请她去参加晚会。一时女生觉得受宠若惊，一个晚上跟着他，头皮又开始发紧了。女生只记得，那个晚上，她一直坐在他身边，后来，他跟她跳了几曲舞。再后来，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学校越来越没人了。男生也要回家过暑假了。男生走的时候，有一次，女生跟他说，有人要给她介绍对象。男生预祝她相亲成功。

暑假过完，女生身边多了一个陌生男生，据人们说，那是她的男友。

一次偶然的机会，女生问起男生跟女友的关系，男生说这个暑假他们分手了。女生一时无语。女生只记得，自己的头皮又发紧了。于是，女生来到自己的角落里，在那个天台上，那个能看那个城市世态的天台，女生看着远处的风景，无所适从。

十四年前

学校开学了。女生去上课的时候，路上碰到一个男生。男生一脸黝黑，浑身上下都在笑，那种笑意让女生联想到天上的星星。女生觉得亲切。上课的时候，才知道他跟她都是同一个专业的。

女生自己也说不清楚此后的事情了，总之，后来，女生就像跟屁虫似的，这个男生出现的场合，总有这个女生的影子。

再后来，女生经常窜到这个男生的宿舍里，也不为什么，只是说来聊天。

女生记得，她在他的宿舍里聊天聊得很投合，好像还有几次一起把酒论英雄之类的，好像还在恍惚间听到这个男生夸过自己。

再后来，女生偷偷地为这个男生过了一个生日。生日里，男生一边说着他的女友，一边开始哭起来。他一定过得很累，女生心里想。

有一次，女生鼓足勇气，问男生喜不喜欢她，男生说喜欢，但不是那种喜欢。

一个学期快要结束了，男生要买火车票。女生说年终火车票难买，她想陪他，这样可以方便些。男生与女生凌晨三点骑着自行车在几盏路灯下穿行。冷月浩空，街宽路深，自行车的轱辘声，他们的说笑声，清脆明亮，这一切都汇合成那个黎明前的风景了。女生第一次真切地感到什么叫开心什么叫甜蜜。果不其然，火车站里已经排满了人，于是，两人一起配合。女生心里一直开心着，直到回校的路上，女生突然意识到现实就在眼前。那时，女生第一次感触到什么叫虚空。

后来，女生仍然像跟屁虫一样，一直在男生身边出现。直到有一天，一个黑影站在她面前，她怎么也赶不走它，那黑影不断地跟她说，它叫绝望，这种体验正如另一扇门的开启。接着，像所有平凡人的故事一样，她也有了一个男友。

多年后，她才发现，那种绝望意味着自身情感的消耗与倾空。等到她重新恢复之后，世界仿佛过了几百年了。一切已经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了。而她，还要在红尘的情欲里继续跌打滚爬下去，直到眼前是一片雨过天清，风静浪止，江河悠悠，剩下的也只有把自己融入到这片物象的无相里去了。

现在

她坐在我面前，眼神忧伤，深情迷离。她像所有掉入情欲漩涡的人一样，敏感细微，身相里有时有股神秘的波光，一闪而过。其实，有情之人，谁说不美呢？这个世界自从有了文明之后，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人的步步紧逼，人原有的秉质越来越弱了。如果真是情乃心生，何尝不美呢？

当我正在暗暗赞叹一种美质的时候，沉默了半天的她又开始说话了。令我惊异的是，她说她想做坏女人，因为她从来都没有做过坏女人。她说，如果多年前不是一个彻底的跟屁虫，而是一个能勾引的坏女人，说不定，自己的痛苦也就减少多了。我说，即使你是扮演了勾引者，事情可能又朝另一轨道发展了，在那里，你的痛苦不会减少半分，新的痛苦将会产生，因为你跟从了情的本能。

她说她想做坏女人的念头实际上一点都不过分，因为，她所定义的坏女人，也就是要让自己主动去跟他让个手。也就是说，多年前，她应该上去跟他拉个手。可是，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拉过他的手。没错，这一点，连我这个旁观者，都快要嘲笑她的无能与窝囊了。她说她从来没有身体上的行动，尽管她掉入了情欲的漩涡里。

她说十年前来这个城市，临走之时，想跟他拥抱一下，想给他一个吻，想让他给她一个吻。临走之时，她说，这些想法，就在眼前飞舞，可是，她最终什么也没做，只跟他握手道别。而背地里，她开始狂骂自己的萎缩与无能。

她说这次在朋友家道别后，在她跟他回来的路上，她的这个想法没有变，想跟他拥抱一下，想给他一个吻，想让他给她一个吻。可是，临走之时，她甚至没有握手告别，只是说了声再见就赶紧走了。而背地里，她回家后大哭了一场。

我说，这场感情也就是青春的一场追梦而已，你该走出来了。如果你走不出，那么你人生的脚步就到此为止了，当然，我指的是某一个方面的脚步。

她说，她是青春的一场追梦，但是，不仅于此，因为，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她一看到他，心里就有种亲切与温情。而且，她总有种错觉，仿佛他们本来就一对夫妻，这种感觉太诡异也太离谱了，而她无法驱走这种怪异的感觉，于是，她不得不把这种感觉当作个人秘密来保存。对她来说，一旦成了个人秘密，也就不用多想了，时间可以把那些隐秘角落里的东西一个个化净掉。既然这种离谱的感觉消除不掉，那么，他们上辈子必定是夫妻的，否则，她为什么有这么强烈的感觉呢？她说时间能改变一切，可是，这回他们碰面的时候，她对他的感觉还是像学校时那样，亲切温情，神秘的伴侣感。

我说，这一切都来自于个人的臆想，幻念以及你的潜意识渴望，包括你对他的感情。这样下去，你要被毁掉的。你看你，他给你发了一封辞别短信，信里也没有什么内容，仅仅是表达辞别而已，就把你恍惚成这个样子。朋友，你要往前走，不要活在过去的生活里，何况，你过去的都是，某种意义上说来，都是你一个人的恋爱，你不觉得难过吗？

她说，我跟你说这些，你都觉得我是个十足可笑的人。可是，在我，却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了。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危险。实际上，我生活得很健康，我只遵循个人的性情做事。跟你说的这些事，对我来说，并不意味着我人生的某一个方面的脚步就到此为止了。人说，物来则应，过去不留，我也正在追求这个境界呢。我读这个短信，他用古词送别，这是古人跟朋友道别时的最自然不过的形式了。我只是感叹，现在这个光怪陆离的社会，居然还有人保持着这种情怀，他还是跟原来一样，没有被外界改变。万物里一些高贵本真的东西，世界怎样霸道，也不能把它怎样的。

我说，那么，你已经走出这段感情误区了，你不用我担心了，是不是。实际上，一个人的恋爱，也是一件很美的事。世上，只要是美丽的东西，发生过，存在过，都是一件类似艺术的东西。金刚经上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你跟他往来的都是相，但是，印在你心里的又是非相，或许，等再过一段时间，这一切又都是相了。

她说，不要跟我谈经论道，相与非相，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事情总是这样的，让我难过的，我会难过；让我悲哀的，我会悲哀；让我感伤的，我会感伤；让我无能为力的，我也只能随它而去。一切像风一样来来去去，我们的生活逃离不了这些五颜六色晦明变化的情绪；我们只是画幅上那些形那些相，而那些情绪却是画幅上整个空间的质态。到最后，或许我们也就是那空间了，或许什么都不是。好了，不跟你谈玄了，总之，感情也一样，风去了，云来了，小鸟在天空中飞遐，去了又来了，却不留下任何痕迹。

我说，既然你那么想得开，为何要跟我说这些事，为何是那么一副让人担忧的样子。

她说，风去了，云来了，花开又花落。我只是个凡人而已，跟你说说，也只是我需要说的时候，就像我说我想做个坏女人那样。这个世界是浑沌的，我们也是混沌的。好了，不多说了，我们照旧要活下去，我们面前的车轮照旧要滚动下去。时间并不是延续性的，时间是立体的。我们的人生就是在这立体的时间里提炼出来的。说不定，那一天，你的时间即非立体也非线性了，那时，你就成仙了。说罢，她哈哈大笑起来。

这下子，论到我糊涂了，看来是越谈越远了。我本来以为这是个爱情故事，现在发觉又似乎不是，细细分析，觉得就是一个爱情故事。不过看她那副精灵古怪的样子，我迷惑了。如果说这段感情是线性的，那么就应该到此为止了，如果说这段感情属于立体的，那么，它象征人生里的一个点，我越来越迷惑了。

她说，作家同志，这下有得你想了。当然，你这样想是你的一种思维状态，或者说是作为思考者的一种习惯性反应。我们两人在谈爱情，怎么就跑得那么远呢？不要执著下去啦，该生活的就生活，该思考的就思考一下，不过不要执著啊。

这下，我更糊涂了，看她的这段感情，不是循了执著这说法吗，怎么现在又要不执著了。我是越来越迷惑了。





[ 本帖最后由 水碓 于 2009-5-3 22:12 编辑 ]

abracadabra

看来女性更容易把爱情当作一门人生大学问来研究

琼台琅月

弗惑之，弗笑之，是怜之。

　　山中只见藤缠树，
　　世间哪见树缠藤，
　　青藤若是不缠树，
　　枉过一春又一春。
　　竹子当收你不收，
　　笋子当捡你不捡，
　　绣球当捡你不捡，
　　定留两手捡忧愁。

执迷的女人，找个好男人，嫁了吧！

老虎

我怎么没有碰到这样的运气？

谷雨

一个人恋爱，另一个云淡风清啊

燕妮

原帖由 老虎 于 2009-5-5 21:05 发表
我怎么没有碰到这样的运气？

哈哈！我也哀叹自己的爱情，但当有那么一个人真的爱着我们的时候，我却无视！
那个时候的我也许也和那个女生一样的追问，于是那个我爱的男生也是同样的回答！

“女生的头皮一阵紧似一阵，最后蹦出几句话来，说如果我非要跟着你不可呢。男生沉默了半天，说自己前途未卜，不知将来飘到何地。说自己前途未卜，不知将来飘到何地。女生说没关系。男生说自己性情不定，不知将来变成什么样了。女生说没关系。男生长叹一声，说这又何苦呢。接着，两人又变得沉默了。女人只记得，自己全身冒着冷汗，头皮紧密得开始钻痛起来。”

女人只需要爱情，而爱情对男人而言，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水月

爱过总比没爱过好，楼主，文中的女人后来怎么样了呢？

郑鸣谦

shui  dui  ,wo  kan  wan   yao  xiao !

[ 本帖最后由 郑鸣谦 于 2009-10-21 20:58 编辑 ]

黄金甲

原帖由 郑鸣谦 于 2009-10-21 20:57 发表
shui  dui  ,wo  kan  wan   yao  xiao !

谁对，我看完要笑

翻译得对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