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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村的歌谣--第五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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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6-4-28 23:56:3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水碓 于 2016-7-11 22:38 编辑




(二)



大屋灶间的日子,每一天是无比的快乐,每一天也是无比的热闹。



大屋灶间在院子的最中间,两边是我家、叔叔家的正房间和大伯的正房间与屋灶间。



我们三家一个院子,每家都有几个小佬人,大伯家的大姐姐嫁人了,二姐姐已经在谈对象了,大哥哥正看上我们村最好看的姑娘,大伯家的外甥女就是小佬人,她是我们几个中最小的,才学会走路呢。



三家组成一个大院子。不对,在我家正房间的旁边是一块向天空敞开的荒地,紧接着是一块菜园,再紧接着隔壁守法公家,然后,他家旁边又是一块大菜圆,那块菜地是木西家的。这样,我家院子是一个大大的长圆方形,短边的一边是木西家的菜地,另一边是大伯家和旁边的葡萄树,这边被摆弄成一条曲线,这样,这个院子只能是说不清的长圆方形了。长圆方形的北边就是我们的大屋灶间、正房间、菜园、守法公家,南边一溜儿用石头砌了一长片小土垒,在垒地上长得是那些葡萄树、梨树、石榴树、香椿树、木槿花、月季花、各种自己长出来的小草,南边这些花草树木是我们的围墙,当然,木下家的菜园也成了我们的围墙。



所以,这个院子的光景逃不了寂静,只能是热闹的。



院子里,花草树木在忙碌着自己的事,偷偷地破土,偷偷地开花,鸡鸭们在草丛里、墙角边,甚至在带刺的荆条边找那些可怜的虫子,大妈小妈有时一起坐在廊道干着各种好玩的活儿,母亲在楼上不停地做着衣服,父亲叔叔大伯在家的时候好像都在讲话,讲话好像是那种新厦开会的那种强调,隔壁守法公家总是一阵噼噼啪啪地麻将声和笑语声。除了这些能看得见听得到的,当然还有很多热闹的东西,那些要细细慢慢地去听,眼睛像小老鼠一样地去看,鼻子像小白猪小黑猪一样总是去往上耸的时候,就能闻到好多气味了,有我们这里的,有地底下冒出来的,有从木西家菜园的那口大粪缸飘出来的,有从前院游过来的,有从远方吹过来的。有时候,当我们把鼻子往上,像小白猪小黑猪那样一直拱啊耸啊的时候,这些气味把我们鼻子弄得痒痒的,直打喷嚏,打了个喷嚏,总会有大人在哪个角落里回应着,衣服多穿点,别着凉了!



院子只能是热闹的。白天如此,黑夜如此。白天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来凑热闹,黑夜里,看得见的虽然很多都睡着了,但睡梦也是热闹闹的,那些看不见的也照样热闹着。光说那幽魂,幽魂来的时候,总是逃不过老灰的耳朵,老灰在暗夜里旺旺叫的时候,我们照样睡得着。幽魂来的时候,也么啥好稀奇的,大抵就是那些陌生的熟悉的离开的人,路过或者挂念着就来了。



院子中,估计声音最大的除了老灰外,就是我们这些小佬人了。



每一天,几个小佬人在院子中窜来窜去,声音尖尖高高的,恨不得把院子给掀翻了,恨不得大人招惹一下大人过来吼几声。尖高的声音像爬树倒挂的猴子们,发声的方向总是东南西北冷不丁从一个方向发射过来,疏忽地风一样地,也会绵延地,但还是高亢响亮地。



小佬人们有时正把院子当丛林了,窜来窜去,忽长忽短的声音就知道这班人马已经不一会儿就窜到前院去了。有时候小佬人会在前院呆半天,有时候很快又从前院往旁边的院子窜。小佬人像打地洞的小老鼠,从这边窜到那边,小老鼠打地洞会很累,可小佬人不累。我们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累,连什么时候闭上眼睛睡觉都不知道呢。



一个院子大家住在一起,不是东边响声就是西边响声,不是左边有好吃的就是右边有好吃的,不是隔壁有动静就是楼上有动静。一条到晚,光是这些动静就够让我们忙碌了。我们太喜欢大家住在一起了,大家住在一起,从我们醒来到睡梦中都能听声音,不知为什么,每一种声音是让我们如此的快乐,即使是那些大人们吵架的声音,也是如此让我们快乐,虽然有时候会看到那些小妈大妈们的哭声,但即使是这些哭声也是让我们快乐,虽然我们有时也会跟着哭,但总会一边哭一边又想着快乐的事。



是的,我们小佬人喜欢住在一起,更恨不得成天黏在一起。老实说,成天黏在一起的日子也就是那些起堂前的日子了。



不知道那一天,三个兄弟突然在大伯家开起往常的家庭会议来。那天,照样是大伯开始发言,我们想过去看看,都被母亲阻止了,说大人的事,小佬人少管。后来,父亲出来的时候,我不敢问,就上去问老好人的叔叔,叔叔说,我们要起堂前了。堂前就在我家房间的隔壁。堂前楼上的那一间就属于我家了。叔叔说话虽然不紧不慢,但那张脸处在通红状态,不知是三兄弟开会后的兴奋,还是起堂前计划给他带来的兴奋。总之,叔叔是个容易脸红也容易兴奋的人。



三兄弟说干就干。开会才过几天,三个兄弟就在那块荒地上敲敲打打起来。说是荒地,其实是荒草地,杂草丛生,我们小佬人都不敢进去,就是夏天那长得最漂亮的,鲜红的能掉出颜色来的覆盆子在那里,我们也不敢进去摘。因为据说杂草的地方是蛇住的地方,而且我们还能从远处看见跟覆盆子一样鲜红漂亮的蛇莓也到处蔓延,这分明就是蛇的家,说不定,我们家的大蛇也在里面出没呢。这片荒草地不久就要变成堂前了。那些蛇们又会搬家去哪儿呢,估计只能搬到墙缝里了,因为大人总说墙缝是蛇的栖身之地,蛇只有在那些阴暗潮湿的地方,才会活得自在。不管这些蛇了,这片让我们害怕的荒草地终于要在我们眼前消失了,她将变成堂前和堂前楼上,这是最重要的,因为,我们和村里的其他院子一样,总算有个堂前了。



荒草地上的草很快被三个兄弟铲除,乱石头很快被三个兄弟运走,荒草一眨眼成了秃头秃脑的瘌痢头,配着西边五颜六色的菜园和东边毫无表情的砖头墙,这块瘌痢头像极了前院玫瑰大妈头上的那块,尤其是中午大太阳一直,跟玫瑰大妈的那块瘌痢头一模一样,总有什么在上面闪闪亮着,但怎么仔细看,又看不见什么东西在闪闪亮呢。



我父亲请了他最好的朋友,一个资深的泥水匠,徐叔,徐叔当然带着他的几个徒弟,还有我叔叔,他是方圆有名的资深石匠,也带着他的几个徒弟。从开会后的几天,我们的院子就开始热闹了,从早到晚,叮叮咚咚,吆喝声,粗壮的说话声,烟酒茶水的味道,把整个院子平常散发出的声音和气味权都盖住了,而且,这些叔叔哥哥们带来的气味竟然盖过那些到院子里闲逛的黑猪娘和小白猪们。



起堂前,其实最快乐的可能就要数我了,我总觉得每天醒得比谁都要早,因为我睁眼的时候,四周除了一股清新的味道,似乎连院子里的鸟雀声听起来都是辽远的。那时我脑子里都是徐叔他们的影子,晃来晃去,像戏台上敲锣之后那些来回穿梭的小兵们。后来,父母陆续起床,再后来,我的身子似乎在飘荡着,升腾着,后来,一切都变得迷糊了。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已是一片叮叮咚咚了。



起堂前,我是最快乐了。三个兄弟轮流给师傅们烧饭,每一顿饭变得丰富不说,还有那些加餐点心。我们小佬人虽然要等到师傅们吃完才能吃,但是,这中间等待的过程,也是快乐的。我脑子里除了满是那些葱香味的饭食,有时就是单单站在某个角落里,看着师傅们一个个地入座,拿起筷子,酒杯,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吃着说着笑着,最后点起香烟,不吃了,光说光笑,我看得津津有味,竟然忘记了自己来看吃饭的。有时就在他们身边不时晃动着,他们谁也不会理会我,我好像是个影子,或者就是一团空气,他们谁都看不到我,可我还是很快乐。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着这么一群人在我们院子里来回走动,我就感到无穷尽地快乐。



当然,我还会趁他们吃饭的时候,跑到起堂前的地方看看,那个时候,没有人在那里,只有我一个人观来看去,仿佛电影中一个高级官员在偌大的阵营里视察一般,顿时心里不由升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电影里每次红军解放军警察总之是那些带着帽子穿着军装的我方战胜敌人时候的那一刻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感到无所适从,但也是说不来的甜蜜的快乐。



工地上有很多新鲜的东西,那种像绣花鞋的墨斗,那长长的白石条,那些水泥,那些比我要大的栋梁,那些水泥楼板,我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我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比如,这些水泥真的能黏住东西吗?大人们这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用那些水泥楼板隔成我家的楼板,楼板跌落下来这么办。有时想着想着,我竟忘记了那从早上醒来就想的加餐点心,等到大人们一身烟酒味过来的时候,我知道已经吃不到那餐点心了,因为大妈她们已在收拾碗筷了。但是,我还是快乐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快乐着,是因为这些师傅带来的热闹,还是起堂前这个事本身就足以让我快乐了。



起堂前,我是最快乐 了,但是,我想父亲三兄弟也是很快乐的。



三兄弟开完会后的几天里,国庆叔来跟他们叽里咕噜地又在一起谈了半天,好像是在说什么良辰吉日之类。我对他们选日子不敢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为什么三兄弟不叫木西奶奶来选日子,因为据说木西奶奶也是一个有名大仙的代言人。当然,国庆叔也是一方大仙的代言人,家里的那个神龛不比木西奶奶的那个小,而且那个大仙坐在壁龛里,也是若隐若现,因为实在是外面的帷幕层数太多了,反正我上去看的时候,专门数过,数到一半就数不过来了。



大伯是教书先生,叔叔是村长,父亲是县城工人,他们三个,大家都知道,从不搞迷信活动的,而且村长叔叔还要有责任出来反对搞迷信活动,可是我总觉得,这次他们请国庆叔来就是在搞迷信活动。我正不知道大人们的想法,有时,他们做事真是没有任何道理,比如我没干坏事,我弟弟干坏事,可是挨揍的就是我。



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三兄弟跟国庆叔凑在一起,看到他们严肃的神情,看到在那烟雾里模糊下来的影子,偶尔听到他们什么着火啊,土地神啊之类,我突然觉得这不是迷信活动,因为我知道我们院子起落之前原本就是一个院子,只是那个院子后来经过了一场大火,才会出现现在的这个院子。而这个院子跟村里其他院子的唯一区别就在于我们没有堂前,现在可要正式起堂前了。人家的院子中间总是有个庄严的堂前,方方正正,空空荡荡,除了经常摆着一家木风车,其余的就是空空荡荡了,但这空荡就是硬生生地把我这个小佬人给唬住了,我认为这才是院子中的大王老大,统领院子万物的大王老大。这样想来,让国庆叔过来绝对不是什么迷信活动,何况,一看大人们那么认真地在讲什么哪天怎样,哪天又有什么星啊神啊出没,我一时觉得这是个庄严圣神的时刻,因为三个兄弟与国庆叔商讨的场面跟电影上我党指导员与营长队长们商讨决定哪个时刻对敌人开战的情景太相似了,没有任何区分。



国庆叔走了之后没过多少日子,好像三兄弟又去水门的土地公公上呆了一阵。那个土地公公的神龛实在太小了,以前这个神龛简直没有人光顾,只有我有时在那儿插上一些柴爿花,我插花的时候只希望晚上过水门的时候,叫这水井旁的土地公公护佑我不要被白虎看见。而现在,三兄弟一起过来看望土地公公,我心里不由地快乐起来,因为我的土地公公肯定都在护佑我,否则,大人们怎么也这么认真啊。后来,三个兄弟又请那些师傅们吃了一顿,说是吃饭,其实好像更在于说话,他们说了很多话,听上去很新鲜,我听了不太懂,可能只顾盯着那些好吃的东西。但是,看着这么多人,有好几桌呢,在我们院子里大声喧哗,整个院子都是大人们的声音,跟每年的捣年糕一样热闹,只是捣年糕的时候,这些叔叔会一起喊着相同的号子一起做着事,现在呢,声音比隔壁守法公的麻将声要大很多很多,七嘴八舌,高大粗壮,就是我早晨醒来时候的那些鸟雀声,被放大放大再放大的声音。



起堂前的日子是叔叔们的日子,他们是快乐的,快乐得每天叮叮咚咚,盖住院子所有的声音,飘过院子的上空,径直向石头村的四面八方冲撞,直到人们能从周围的丛山中听到叮叮咚咚,但那个回声来的叮叮咚咚对我来说,太神秘了,我甚至一度认为是山里的怪神跟我们小佬人一样,喜欢模仿大人的各种样子,他们只是也在模仿一下我们叮叮咚咚的声音而已。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起堂前的日子,石头村的上空中,总会想着叮叮咚咚,不其然地从某一方传出来,似乎在遥远的地方,似乎就在旁边,似乎是清脆的,似乎又是缥缈的,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后来,起堂前里又发生了一件很容重的事,原来一行人都在扛着那根比我还要大的树往半空中抬去,大家的嘴巴里都发出一阵阵有节奏的声音,那些师傅们表情严肃,动作都是小心翼翼,不知道是树木太重还是为什么,这么多人扛着这跟大柱子树木,就像托着一件物品,向天上朝拜一样,众人行动,整整齐齐,合成一体,除了有节奏的声音,此外却是一片寂静。



那时,很多人站在院子里,那么多人,数都数不过来。在上梁的时候,居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比深更半夜还要安静,就是说,连风轻轻地吹的声音都没有听到呢。我一直忙着仰起头看着师傅们在那边忙碌着,我想看清楚他们在做什么,可我看到的却是蓝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奇形怪状的白云,那白云仿佛在跑,跑的时候又在不断地变形。我不知道要看哪里,到底是那些乱跑的白云,还是这边师傅们的紧张动作。再后来,人声又开始沸腾起来,我看看大人们,我看到的是一张张欢笑的脸,这让我想起后水门粪缸旁那株我精心护理的向日葵,原来,大人们的笑脸这么像向日葵,那么,到底是向日葵的长相在模仿大人们的笑脸,还是人们的笑脸在模仿向日葵啊!再后来,好像又是放鞭炮,又是请客吃饭的,大妈小妈母亲都拿出平时我吃不太到的小点心给大家吃。



那天应该是起堂前最热闹的一天,因为来了很多人。还有,大人们居然把那些角尺啊斧头啊木斗啊橹柱啊铁锤啊之类的放到桌子上,仿佛这些东西都很神圣似的,因为在另外的桌子上还堆放着炮仗啊红布啊蜡烛啊干果啊红包啊之类。显然,要请神了。肯定又是鞭炮又是磕头又是念念有词的。只不过是,把这些泥水师傅的器具放到桌子上一起请神,是我不明白的。随它去吧,请神总是热闹的,怪不得这么多人来,今天的神仙必定也会觉得不虚一趟了,这么多人冲着他,这么多果品供着他,还跟娶媳妇一样,到处都弄点红色的,噼里啪啦地放鞭炮请你们这些神仙,今天的神仙们也必定很开心了。



可对我来说,起堂前的日子每天都很热闹。而那天最热闹的时候,我因为看白云看累了,还是拣糖纸拣累了,还是玩鞭炮放掉的那些剩余的火药灰玩累了,还是吃累了,后来,我坐在屋灶间的一个炉膛里睡着了,醒来之后,大人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还在我耳边萦绕,我走出堂屋,往院子走去,可头顶上的太阳好像故意要跟我作对似的,几道金光都向我齐刷刷射过来,我睁不开眼睛,眯着眼,只看到眼前无数的向日葵在放光。



起堂前,我是最快乐的,我想父亲他们三兄弟也应该是最快乐的。



栋梁上了,红巾挂了,酒也喝了,堂前上我家的水泥楼板也装上了,这个堂前看上去也算方方正正了。但是还没完呢,堂前地面还是那种原始的泥地,堂前墙上还是那些红色的砖头。三兄弟决定自己动手。父亲不知从哪儿搞来的一些碎碗片,拿回家后就把它们敲得碎碎的。没过几天,三兄弟从前门山做砖头的地方拿了些细软细软的黄泥。三兄弟忙开了,他们往黄泥里掺和着稻杆碎,不几天,墙壁被穿上一层新装,你还能看到稻杆碎不屈地往外昂头。不几天,堂前的整个墙壁黄黄光光的,像是宫殿又像是夏天麦桔做的那种小笼子的无限放大。



三兄弟干得很专注,白天黑夜都忙碌着,整个院子这会儿传出的不是叮叮咚咚声音,而是啃啃康康的声音。



现在,到了平地面的时候了,三兄弟在地面上又是铺又是踩的,他们脚踩得不过瘾,还叫我们这些小佬人来踩,我们刚开始在那儿使劲地踩,整个人别提都高兴了,不过,没过半天,小佬人们已经不再感兴趣了,玩家家的玩家家去了,做弓箭的做弓箭去了,玩弹子的玩弹子去了,总之,那里已不是我们的兴奋点了。只有三兄弟还在那儿做着同一个动作,脸上还乐呵呵的,看起来比我们小佬人还要高兴。



晚上,油灯上灶的时候,三兄弟一吃完晚饭,赶紧各自拿着油灯往堂前来。三兄弟开始用一根又粗又大的木杵开始打磨起地面来,啃啃康康,啃啃康康,估计那阵子最厌烦这声音的要数那些幽魂了,这么厚重的声音肯定把他们弄得无心游荡,只能暂且呆在那些荒野孤坟了。慢慢地,我看到父亲的那些碗片的碎花已经镶嵌在地面上了,形成一朵朵吉祥如意的莲花啊还有那些我看不懂的字啊,这些图案跟大屋灶间地面上的图案即像又不像,但怎么说它们都是美丽的闪烁的,而且都像看不懂又看懂的迷宫。碎花在油灯下,白光闪烁着,像天上的星星,又像夏日中后水门上挂满的无名小白花,它们在三兄弟的大木杵下闪烁着,时不时地反光到他们那张专注而快乐的脸。



其实,三兄弟干活的时候,嘴巴从来就没歇过,他们一边说得很多,什么稻子啊麦子啊番薯啊之类的,什么运动啊之类的,什么前村那个老婆跟人跑了之类的,什么娶媳妇做媒之类的,什么赌博输了之类的,什么林冲那段戏之类的。总之,三兄弟在堂前的时候,我能听到啃啃康康的声音里总是传出让我听起来似懂非懂的话。有时,我真想听听那些故事,可我听不懂,我只能听到一些结果,什么跑了死了好了走了变了之类的话。虽然我听不懂,但是我喜欢他们在一起干活的样子,在那里,我看不到父亲跟我板脸的样子,我看不到大伯一副教育人的样子,我看不到叔叔红脸的样子。三兄弟的神情在那儿看上去是如此的相似,都像院子前正在开放的牵牛花,舒展的,又是一副高亢的快乐样子。



我家堂前没有居中,也不是高高堂屋,我家堂前只是位在西边的那个角落里,可是,却也给大家带来了同样的欢乐与安宁。



堂前终于起好了,齐整地立在我家的西边,总算,我们的院子变得齐整了。如果算上守法公家,其实这个堂前是立在院子的正中,但守法公不是我们家的。虽然堂前没有村里其他堂前高大,但是我家从此都睡在堂前楼上了,这个待遇只有我家独有。很多家的院子是没有菜园的,即使有,也只有一个菜园,但我们家有两个菜园,虽然一个是守法公家,一个是木西家的。我们家的院子应该是村里最大的吧,如果不是最大的,也是最美丽的,因为有一个事实是,没有哪个院子的果树比我们还要多,没有哪家的院子能种上两棵石榴树,没有哪家的篱笆墙是用花草树木做成的,而我家就是。我们的院子从远处看,齐齐整整,有房子有菜园有花草树木有鸡鸭狗猫,有大蛇老鼠有蜘蛛壁虎,有蚯蚓毛虫,要有什么有什么,热热闹闹,比敲锣打鼓还要热闹。敲锣打鼓只会瞎巴巴地乱哄哄,我家的热闹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到大人,小到小蚯蚓小毛虫,都在一起,像我们这些小佬人黏在一起一样,大家黏在一起,像那些小蚂蚁一样,不停地忙碌着,不停地热闹着,这就是我家的院子。



我家的院子挨着墙,挨着菜园,挨着花草树木,挨着我们这些到处乱窜的小佬人,挨着所有热闹欢乐的白天黑夜,一天天一年年,安静又热闹地在那里过着没有日子的日子,无论是我们搬走还是偶尔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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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6-6-8 19:19:55 | 只看该作者
70后的痕迹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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