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戏文

九歌

   

   
    天台方言称演戏为“做戏文”，戏文就是戏剧的曲辞，把戏剧演绎给大伙看，就是“做”。以前，乡下很多村子都有戏台，剧团来的时候，总是多则半个月，少则七八天。锣鼓一响，前后上下山村的人便会络绎不绝来凑热闹，特别是一些老人，他们早早地从家里拿来一条凳子或者椅子，抢占好有利位置，戏开演前几个小时，便坐在台下，眉开眼笑，谈天说地，好像在赴一场盛会。

    孩提时，有一次，村里做独角戏，我们却念成“独脚戏”，老在纳闷，难道是一个独脚的人在演戏？开演的时候方才明白，原来是一个人扮演很多角色，坐在下面看，只见那角儿一会儿坐，一会儿跪，一会儿跑，一会儿跳，忙得不亦乐乎。一台戏下来，就穿一件衣服，加上这位男子的唱腔沙哑，不堪入耳。没多少时间，孩子们就跑到广场的空地里追逐起来了。最有意思的是木偶戏，平生难得看到，戏台不大，演戏的人在下面用绳子控制木偶做出各种动作，自己还在唱，在说白。我们偷偷钻到演戏的人旁边，瞪圆了眼睛，看着这些绳索，这些画着油彩的小人，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东西呢。

    还有一回，终于来了个剧团来做“大班戏”（很多演员做的戏）了。那天晚上上演的剧目是《打金枝》，舞台上是灯光通明，演员们穿着鲜艳的戏服，不断的在台上穿梭。那公主头戴凤冠，身穿宫服，珠光宝气，体态婀娜，顾盼生姿，唱腔委婉，引得台下赞叹声四起。驸马爷为惩治公主的嚣张，欲打他的时候，舞台上突然一片漆黑，大家都非常惊诧。不一会儿，台上出现一位干部，说现在是农忙季节，应该多干农活，戏到此结束。看戏的人也只好悻悻散去。我至今也不明白，自己出钱请剧团，为何就有人要干涉呢，也许这就是那个时代的特征吧。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像这样的机遇几年也难得遇上一回。所以哪个村子请了剧团做戏文，就好像承办了一场千载难逢的喜事，这个村子的人会纷纷邀请亲戚们去看戏。大人自然是没时间的，他们忙于农活，田间地头的庄稼拘住了他们的心，只能由家中的小孩前往。我就有幸就看了一回这样的戏文。亲戚那村离老家大约有十几里远，其中一段山路极为陡峭，来回都是一次严酷的体能挑战，平常正月吃粽子都懒于前往。然而拗不过对方的盛情，还可以逃避干农活，便去了一趟。

   对于戏文本身，我们这些小孩是没有多大兴趣的。但一大群人围着戏台，锣鼓铿锵，黑须穿官袍的演员踱着方步，手捧蟒袍上的那个圈，那是绝对威武的。一些跑龙套的手拿旗子在戏台上来回地跑，不停地舞动，不停地打筋斗，我们也是非常喜欢的。官老爷坐在正中，上写“明镜高悬”，大喊一声“升堂”，下面应一声“威武”，县太爷的声音有力而悠长，衙役们回的是和声整齐而响亮。还有背上插旗的，拿一柄长枪与对方打斗，配以急促的鼓点，也能使人血脉贲张。每当这些场面出现的时候，我们便会蹲在台角，痴痴地看。回去后，也会模仿着做一回县太爷或者一员武将。同样，小丑出场的时候，特别是菱形的眼睛，鼻尖那一撮白，快板似的台词，总能引人发笑，我们也暗暗走到后场看演员化妆，当这些油脸画成的时候，心里都会产生一种鄙夷，轻哼一句“腻心”，一溜烟地跑了。

    不巧的是，那次去的时候，大多是文戏，什么《碧玉簪》、《梁山伯与祝英台》、《红楼梦》，非常令人烦心，那些小生在台上一坐下，便不停地唱，明明一句话，几秒钟能说完的事，偏要唱个几分钟。小旦倒还好，漂亮，我们便会把注意力集中到她的装扮上，那头上银光闪闪，便成为了我们的谈资。最怕的就是老旦、老生，长得难看、唱得难听，所以当他们一出场，小孩子们马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跑到小溪里抓鱼去了。有一场叫《火烧红莲寺》，听得戏名，小伙伴们着实兴奋了好一阵子，揣摩了很长时间，戏台上火到底该怎样放呢？于是耐着性子，在台边忍受着吚吚呜呜的折磨，直至眼光迷离，头晕目眩，戏台上火还没起，心里的火早就腾得半尺高了，便骂骂咧咧地走了，还不时回头怒目一通。

    时过境迁，现在回到老家，来到集体屋前，那个曾经留着我许多欢乐的，搭过戏台的地方，锣鼓声依稀入耳，广场上却是空无一人了。

雨过天青

能够在山村听戏文，羡慕中

abracadabra

在天台看戏台上的戏文，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忽忽

九歌

雨过天青 发表于 2014-4-25 13:47
能够在山村听戏文，羡慕中

不是特地去的，本来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哦。

胡明刚

戏是老百姓的教师爷，戏是老百姓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