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秋天到春天之——医院日记》已完稿

云波

     五十   返程的归家路一路无语。一半是挥之不去的失落，一半是强打精神的宁静。失落的是满腔的期待化成了泡影，康复的路愈显遥遥无期；可欣慰的是可以回家过个团圆年了——不必担心春节在冰冷的病房里孤独渡过。
         风尘仆仆地拖着俱已疲惫了的心身回到家，送别了帮忙来抬担架的同学，刚好是晚上八点钟。同学们嘻哈着相约今晚的夜生活到哪里去欢度，还戏称我是一位杰出的组织者——因为我的担架，把他们时不时地聚到了一起。我苦笑着，嘟囔着，我的苦中作乐的表演又开始了：装作天真烂漫的可爱样子说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HAPPY，说我也想唱歌想喝酒。可惜被毫不见外的他们一阵恶狠狠的抢白和打击：别做梦了，你还是撒泡尿乖乖地去睡吧！
       然后房间里瞬时恢复了宁静，我蜷缩在床的角落——尽管是亲密无间的老同学们的戏言，我仍是心有戚戚，仿佛自己真的已被这个红尘滚滚的花花世界忘却。这个世界有很多种的人：他们有的是时代的宠儿，众星捧月，闪光灯的焦点；有的是平凡的寻常人，自食其力，怡然自得；还有的是不幸的人，就比如今天的我，连可有可无都算不上：生活无法自理，每天需要照顾，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说难听一点就是家人的负担，一无是处的多余者。
         正自哀自怨自怜时，儿子进来了。他的童真的笑很大程度上抹去了我的阴云，该是挤出一个亲切的笑容面对他的时候了。我轻声问他玩具汽车好玩吗？上海的饼干是不是很棒？他乖巧的点头，忽然冒出一句话：爸爸我知道你坐了一整天的车子已经很累了，但你先别睡觉好吗？先陪我在床上看一会儿漫画书行不？我八点半就会准时睡觉的。我好像得了大奖似的有点惊慌失措，慌不迭更地点头，话语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当然行，当然行的，我也最喜欢看漫画书了，我们一起看，你看不懂的爸爸解释给你听。哎，看来还是我的宝贝儿子最乖乖了，他在他老爸最最低潮的时候给予了他足够强大的信心：看来我不完全是一个废人，我还是很有用的，我还是有存在的价值和理由的。至少在我儿子看来，我仍是他不可或缺的亲爱老爸，即使腿部受伤倒下了，但还是一座他可以依赖的大山——我还可以用我健全的双手给予他温暖的臂弯。我顿时感觉到自己仿佛浑身充斥了无穷的力量。这个窗外飘着冷风的夜晚，夜色如水，房内却温暖如春。我搂着儿子坐在被窝里看漫画，他欢快雀跃地时而唧唧窃笑时而捧腹大笑，我的心境一片广袤的宁静悠远和坦然。看来，书本上说的很对：只要你善于扑捉和寻找，幸福其实一直就存在于你的身边，从未走远。
         夜深了，可以褪下一切的伪装，扯下虚假的面具还原真实的自己了。漆黑里我可以随性：无需演戏装作勇敢，也无需装作不勇敢，率性率真，随心所欲。白天里半日的车马劳顿加上昨夜的失眠，累极了的我怀揣着儿子给我的莫大的信心，婴儿般沉沉地甜蜜睡去，一觉醒来，日已中天。
   

云波

还能婴儿般睡去
很幸福
一诺千金 发表于 2010-12-22 10:57

哎，太累了呀！

云波

清风明月 发表于 2010-12-22 13:22

感谢一路相伴支持

云波

         五十一    年关一天天的逼近，空气中弥漫缭绕着浓重的年味：楼下弄堂里小孩放鞭炮的声音夹杂着他们的无邪欢笑声；四楼阿姨家煮粽子飘出的阵阵诱人的耨米香味；电视画面里黑压压的归心似箭的春运人潮；对面民房里已经被挂上竹竿晾高了的年货：大火腿肉、小狗牛肉、肉鸡、熏肠等等。一切的一切，无一不预示着国人最隆重节日的日渐逼近。而在这个美好日子即将到来的时候，我的宅男蜗居生活又要重新被无奈开始了。
         今天传来不幸的消息：母亲由于血糖不稳定已经入住了中医药，而心急如焚的我连去看她一眼都无法实现。由此想起近日在网上看到一句话：丫的你以为这个世界上谁都是你妈呀，所以人人都会惯着你？看来，还是妈妈最好——又联想到一个古老的神话故事：大意是儿子杀了妈妈，取出她的心去换取荣华富贵，山路颠簸，儿子捧着妈妈的心摔倒了，掉在地上的仍是滚烫的心心疼地对儿子说：我的儿啊，你摔疼了没有？每每看到这里，我总是很愤恨，我极度鄙视编出这个故事的作者——他为什么编的如此真实和感人？他如何可以如此轻易地就欺骗了千万人的无法抑制的热泪？在这个故事前面，所有的煽情的剧情全部黯然失色，不值一提！哎，我的可怜的老母呀，我不孝啊！
                 回顾太不易的2009，总是浓密的阴云遮住了久违的阳光，西伯利亚的寒流蹂躏了赤道上吹来的暖流，呻吟声叹息声盖过了嬉笑声欢快声，——欢娱太短苦难太沉，若是回忆，只有阵阵叹息。
          工作上平平淡淡毫无建树，甚至有一个月因为没有完成单位下达的任务被扣了工资若干；经济上，上半年一共才三万左右的钱被我炒股炒成了二万三，而这次受伤为了能尽快恢复，自费的钢板和药就花了近二万——还不包括将来可能的红包、自费的药品、陪护亲人的住宿差旅费等等许多无法报销的费用。再加上一切的医疗费用即使是可以报销的，保险公司也要等完全治愈后才能理赔。现在经济上我已捉襟见肘，透支卡也已派上了用场，马上要到举债治病度日的窘迫境地。感情上就更不堪了：且不说那么多的亲朋好友给我的无私大爱使平庸无为的我无以为报，光是我的母亲就不知已经因为我的飞来横祸赔上了多少个不眠夜，我的儿子不知损失了多少童年孩子应该得到的父爱与幸福。肉体上不说也罢：多少次手术刀子深深地划开我的肌肤，切身的刺骨的疼痛，生不如死的窘迫呻吟与无助••••••
          一切会好些吗？我的翘首期盼的2010本命年?

云波

清风明月 发表于 2010-12-27 16:10

云波

            五十二  除夕夜。爆竹声声，烟花璀璨。总把新桃换旧符的美好日子，该是在心底里营造出一种喜庆祥和的暖暖意境来配合周遭氛围的时候了。适可而止的感慨与埋怨或许还可以释放压力，舒缓心身，分流苦痛，若是日日夜夜地像个怨妇般自哀自怨，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喋喋不休，那只能越走越窄，恶性循环，最后思想步入了死胡同而不得解脱。
             乐观的估计，过了春节，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的日子里去上海。接下来顺利手术，一次性成功，估计到七八月或许就能步履蹒跚地试着行走——幸运的话还能赶上酷暑，可以去泳池旁看儿子的狗爬式游泳。我会挤眉弄眼地对儿子扮鬼脸说老爸又重出江湖了，而且还成了身上装有秘密钢板的机器猫。我甚至想象着秋日里的某一天，我兑现已经欠了他很久的诺言带他去坐飞机，然后安检员的仪器扫描过我的腿部时嘀嘀狂叫的情景。然后我会耐心地解释我的腿里是有金属，不过我不是坏人，我只是做过手术。然后安检员会宽容地对我们父子一笑，顺利放行。生活中快乐总是主流，阴云终归会散去——幸福的妈妈产下宝宝以后，宝宝一个人放声大哭，周围的白衣天使们，亲友们开心地笑，十几个人一起欣慰地笑着迎接新生命——笑声是主流。而且宝宝哭累了，甜甜地睡着了，又会在梦里发笑——生活原本就有许多的美好，不然，也不会有蚂蚁尚且偷生的句子了。
            经过这次大难，我最大的收获是已经懂得了反思与感恩。朋友的爱，家人的爱，甚至陌生人的爱。尽管从小所受的教育就是正统的中华美德：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但身无感触。如果说受伤以前我的心里还对老婷有点小九九的话，还居心叵测地藏有一些私心花心邪念的话，还会有所保留地付出我的爱的话。那么今天我会对着天地对着自己说：我的老婆谁也不换，天仙美女都不换，就铁定是她了。我的可爱的，我的亲爱的，我会在剩下的余生里竭尽所能地给你幸福的，只要你愿意。
              我知道，在本质上，我和她的关系已经成功地从昔日的恋人转型为今天的亲人，而在我的观念里，亲人是大于恋人的。就像有一道选择题，大概的内容是这样：说是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原本很相爱，然后有一天女的突然出意外被毁容了，那么请问在座的男生，你们会继续爱吗？同样的事件，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原本很相爱，如果男的出了意外耳聋了，那么在座的女生还会坚持你们的爱吗？至少，同学里许多人会犹豫摇摆，或者有的是迫于压力口头承认会的。然后出题者把第一个问题里的男女关系换成是父女，把第二个问题里的男女关系换成是母子，再让大家重新选择。答案就变得毋庸置疑且完全一致：一定会继续爱！这就是恋人与亲人的本质区别。而我和老婷经过绵长的岁月，经过太多次的磨合与考验，终于修成了正果，幸运地成为了感情牢不可破的亲人。
           思绪有点飘忽，窗外仍是绚丽，爆竹声声依旧把我拉回了现实。年夜饭仍然只好坐在床头吃，菜不多，但很精致可口。没有了往年的大鱼大肉大虾大蟹，也没有酒助兴，这应该是我自从懂事以来唯一的一个没有酒的除夕夜，但我没有悲哀。老婷端着饭碗进房间来陪我吃饭看烟花，唠叨着家常。我觉得很够了，很满足了，已经很醉了。




        

云波

回复2016飘：感谢你给我的支持

云波

楼上的二位请接受我诚挚的谢意

云波

         五十三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春日的味道无人可挡，哪怕是身陷囫囵，哪怕是偏居陋室，空气里到处弥漫的暖意无孔不入地侵入你的筋骨你的灵魂，久违了的春天果真来了。
               3月21日，车子一路狂奔抵沪，入住骨科楼4楼。六张病床的大房间，同样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各地病友——一位上海人，另一位在上海打工，其余的均是慕名而来的外省人。有重症的，有久治不愈的，有在当地治疗后效果不理想重新手术的。亮出我半生不熟的普通话与大家攀谈，更深刻地体会到了悲惨的故事各有不同的含义。然而我在他们身上读到的不仅是悲哀绝望，还有无与伦比的坚强。我举一个例子：一楼假肢安装康复楼层的一位病人蹒跚地走进我们的房间看望他的一位同乡。他脸色红润，笑态可掬，如果不是健谈的他自我介绍，没有人会知道他有一条腿已经高位截肢被安装上了假肢。谈及事情的经过，对于苦难他只口不提，只是大声笑着说事故发生到今天已经三年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三十多岁的年龄里像个娃娃般的重新学习走路。未了还中气十足地来了一句纯粹的国骂说：靠！有好奇的病友家属试探性地问他可否看看他的假肢，他大方地坐下，拆下假肢让大家尽情地看，尽情地发问。甚至有点拿大家揶揄开涮：你们得小心点，这个铁家伙价值近十万呢！春寒料峭里你们的腿都很冷吧？我就不冷，因为我已经没有腿了。
             我蓦地就想哭，然而我的泪腺不配合，只是鼻子着实地酸了一阵子。什么叫勇敢？What call brave ？乐观的定义是什么？What is the definition of optimism? 这位真的汉子已经给了我们极具震撼力的答复。他带给我的绝非只是感动、鼓励、感慨等等词语所蕴含的意义，而是一种极具穿透力的颤栗——直达五脏内腑，直达灵魂底部。所谓逝者安息生者坚强，所谓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请不要悲伤·········要真正做到谈何容易？“既然灾难选择了我，我只好选择勇敢”这句话是对他人生态度的最好诠释。
           取出笔记本电脑，在QQ群里告知我的好友们我已经顺利到达。一位平时整天嘻哈没有半句正经话的好友也发来一条真诚的信息：快要动手术了，你可要勇敢一点哦！一句简单的话，我再一次被瞬间感动，在这个难忘的他乡的春天里。傍晚，趁着手术还要好几天，我支开老婷和姐姐，让她们去浦东逛逛夜景放松一下。我自己躺在病床上不停地思索整理着一天里的所见所闻，百感交集里五味杂陈。最后以国外的励志名言为自己和病友们加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请安静且愉快地接受人生，勇敢地、大胆地，而且永远地微笑着。—— 卢森堡

云波

人生-----感动无处不在！
清风明月 发表于 2011-1-2 20:21

同意，这也是人生里美好向上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