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曰：忍之，德其至矣。乎乐天知命，忍之原也。惩忿窒欲，忍之方也。天为刚德，行不干时，天且忍，何况人乎！川泽纳污，山薮藏垢，地犹忍，而况人乎！尺蠖之屈，龙蛇之蛰物皆忍，而况人乎！不为己甚，犯而不校，圣人之忍也。执雌持下，柔弱受垢，老氏之忍也。无争三昧，面壁九年，释氏之忍也。天子不可不忍，武王曰：“少间勿忍，终身之羞。”诸侯不可不忍，诗剌郑庄公，小不忍致大乱。卿大夫不可不忍，传谓鲁以相忍为国士。庶人不可不忍，白圭之治，生以薄饮食，忍嗜欲，节衣服。仁者其言也讱讱①，忍也，言可不忍乎。动心忍性，益所不能，性可不忍乎。羑里②陈蔡忍不可忍之患难，箪瓢缊袍忍不可忍之困穷。其守节也，忍饿于嗟来，忍渴于盗泉。其笃学也，忍寒于映雪，忍痛于焠掌。险阻艰难，晋侯忍以定霸；卧薪尝胆，越子忍以复仇。子房忍取履，韩信忍袴下，而为人杰；丙吉忍污茵，师德忍唾面，而为长者。裴度则忍事，陆逊则忍辱，赵襄子范睢则忍诟。对敌能忍者胜一惭，不忍者终身惭。不善加已，直为受之，张霸之忍也；终身让路，不枉百步，朱仁轨之忍也。忍于怨若蔺相如、寇恂，忍于诬若直不疑、卓茂、刘宽。不耐烦者稽康所以逢咎，耐辱者司空图所以避祸。司马子长以隐忍成书，谢安石以忍须臾成名。目反而缩，勇而忍也。不报无道，强而忍也。忍谤以无辨，忍侮以自省。忍笑于口，忍愧于颜。艰苦忍而受，交友忍而久。如金忍于百炼，如松柏忍于风霜。古之人忍耻于三北，忍愠于三巳，忍于佩弦，忍于吸醯③。乡愿之合污，非忍也。长乐老之痴顽，非忍也。挟舟不能忍事，拂衣不能忍怒，倒持手板不能忍惧，吁艰哉。忍者，仁之端也。忍，然后有不忍之心，其流为残忍者，为佳兵，为峭法，为终讼，为斗狠，一朝之忿，忘身及亲，莫大之恶。成于斯须不忍，可不戒欤。富辰谏周，不忍小忿。司马讥吴，轻不忍久。故曰：万事之中，惟忍为上。知此者其张公艺乎。以公艺平家之心，推之治天下，裕如也。辛未夏，华顶山樵张亨梧书于登善楼中。
[注释]
① 讱，ren，出言难貌。
② 羑里，youli，古地名，在今河南省汤阴。
③ 醯，xi，醋，酰的旧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