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村】岭头周：名声来自那几幢老屋 - 后司街

村中这些保存完好的民居让人们感到了岭头周这座小山村的不凡。“下坊谷，岭头屋”是天台东乡的一句民谣。下坊与岭头同为东乡二个村庄，下坊地处平原，土壤肥沃，是产粮的地方。岭头指的就是岭头周村，因村处于岭头，居民为周姓，故名岭头周，岭头周的老屋在天台还是有点名声的。村后是大坑山，村中心有一口池塘，人称大塘。岭头周现隶属三合镇，村庄有四百多年历史。

明嘉靖年间，匡公从三门山后周村来到天台灵溪村，到村中的大户人家做帮工。几年之后，买下了灵溪北边的一块山地，山坡之下是一口水塘，他喜欢这儿肥沃的土地。这是他当帮工时常来的地方，山坡上种着一些谷物，收工之后，放水牛于池塘中嬉水。池塘边的樟树下，他梦想着有一天能在这儿盖一间瓦房，过着安居乐业的日子。几年后的秋日，山上的桕子树叶红了的时候，一幢瓦房在池塘边建成了，站在自家房前的匡公笑容满面。廿五世匡公成为岭头周村始祖。

之后的岁月是勤劳的农耕和节俭的日子。家族就这样渐渐地兴旺起来，田里的谷物年年丰收，池塘边的房子也越盖越多。到周恩沛那一代已是三十一世了，周氏在岭头周已生活了六代。周恩沛（1765—1882），字惟高，号翰斋，学名登高，曾为营千总，清朝的营千总为正六品武官。晚年父以子贵，例授毅武校尉。周恩沛更大的成就在于他的经商有方，当年周恩沛所经营的是白油生意，白油就是桕籽所榨出的油。桕子树在天台乡间随处可见，山坡地头和村旁溪边，总会有几株桕子树，当秋霜打过之后，桕子树叶就变红了，白色的桕籽结于枝头，满树的白果点缀于红叶之间。将桕籽采摘下来，榨出的白油，可作为油灯的燃料，油灯中放一根灯芯草，小盏中的光照亮整间小屋。白油做成的蜡烛，不但明亮，还有植物的清香。

周恩沛所经营的白油不但在天台东乡受欢迎，在三门、临海等地也有名声。诚实守信的周恩沛赢得了许多客户，积累了一些财富之后，周恩沛首先想到的是如何让下一代成为读书人。他的四个孩子先成获取功名，大儿子周永监嘉庆二十三年（1818）获武举人，次子周永赞为贡生，三子周永远咸丰二年（1852）得中进士，四子周永满也是庠生。四个儿子如愿获得功名，让周恩沛十分欣慰，接下来他所想的就是建一幢宅院，儿孙满堂，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享受天伦之乐。

也是一个秋日，也是桕子树叶红了的季节，周恩沛在大塘的北边建起了一幢三透民居，民居坐西朝东，人称新屋道地，它的外院称东德楼，内院称西德楼。共有五个道地，二大三小，门前立一副棋杆礅。新屋道地大气而精致，每道门楣之上都有石刻匾额，透出浓浓的书卷气。大门的门楣之上有“东山擢秀”石刻，字刻在一块绿岩的石匾上，嵌于砖墙中的石匾正反两面为同一块岩石，而且是双面刻字，因形状如圆宝，人们称其为圆宝石。大门反面的石刻为“居仁由义”，意为内怀仁爱之心，行事遵循义理。门楼内的砖雕也非常精湛，为仙鹿和花卉图案，砖面平整而细腻，泛着一丝幽幽的青光，据说当年主人是用银圆水磨砖的表面，这种水磨砖也只有大户人家才能做到。大门两侧分别开有仪门。

进得新屋道地的大门，是一个小天进，之后是第一进建筑，称东德楼，楼为二层，牛脚为草龙和祥云图案，非常简洁，雕花木窗有“福”字拷条。东德楼之后是第二进建筑——西德楼，两楼之间又是一个小天井，与天台其它三透建筑不同的是第二进前也建了一个门楼。门楼的风格与大门门楼一致。门楣之上也嵌有一块绿色的圆宝石，前刻“翕黛霏蓝”四字，细雨之中弥漫着丝丝雾气，透过雾气，隐约着山林间的那抹绿色，这是宅前山林间的诗意。背面阳刻行楷“清高拔俗，疏快宜人”八字，并有“凌宗照书”落款，前半句显然是赞美主人的品质，而后半句侧是对宅院环境的赞叹，如此的赞颂虽说出自礼节，但也确实应景。门楼砖雕为祥云和蝙蝠图案。前后二楼，主人都以“德”字来命名，可见主人对于品德的追求，“东”与“西”只用来区别二楼的方位。到最后一进地势陡然抬高，楼已建在一个小坡上了，两侧有木楼梯通往小楼，这幢楼只有一层高度，因处于高处，抬头望去，前面二进院落历历在目。这儿原来是供奉祖先牌位的地方，也是祭祖的场地，后也供奉菩萨。

新屋道地是典型的三透民居，在新屋道地的东南边有三幢民居，它们建于不同时期，风格也不尽相同，沿大塘岸自南向北排列。最南边的是滴水楼，俗称上坎，最北边的是德星楼，两楼中间是一座武书房，三幢楼并不相通，中间都有小巷相隔。这三幢民居风格迥异，滴水楼大气、德星楼雅致、武书房清幽。

北边的德星楼建楼时间要早于滴水楼，是村中现存较早的民居。宅院为四合院建筑格局，大门朝西，面对大塘，门前建有一座照墙。门楼上挂有“亚魁”匾额，周恩沛长子周永监得中武举人第二名，例授毅武校尉，所以大门上挂“亚魁”匾额，门前曾立旗杆礅。那时春风得意的不仅仅是周永监，父亲周恩沛似乎更加心花怒放，自己劳累一生，儿子终能出人头地，获取功名，这的确是他一生的梦想。那年是清嘉庆二十三年（1818），周恩沛已五十三岁，周永监三十四岁。

宅院二楼的屋檐下高高挂着“德星楼”匾额，字迹雄厚而古朴，落款为“古虞金简”，赵金简为上虞人，清乾隆年间进士，历任杭州府教授，善书法。宅中还有另一块匾额挂于正厅对面的檐下，“品端金玉”匾由杨文次题写，杨文次时任天台知事，品端金玉四字是对宅主的赞美之词。匾额的落款时间为嘉庆十九年（1814）正月，那年周永监还没有得中举人，这块匾额赠予的应是周恩沛。

德星楼建筑没有滴水楼那样的高大，但它更显精致，廊下的牛脚也是倒挂狮子图案的木雕，风格粗犷，形态威武。宅院之后有一个小天井，一座花坛依山而筑，由石板构成，石板上刻有仙鹤图案，想必当年这儿是鲜花盛开，清香满院。花坛之下还存有一口水井，清晨，打一桶水，浇浇花，顺手搬一盆兰花，放在堂前的花架上，也增一份幽香。

南边的滴水楼是一幢三合院民居，建房时候稍晚于新屋道地。当年周恩沛四个儿子分房时，长子与次子居新屋道地，三子和四子居德星楼。之后三子周永远建造了滴水楼，周永远咸丰壬子科恩贡进士，那是咸丰二年（1852），那一年周永远刚满六十，已是耳顺之年。敕授儒林郎候直隶洲知洲，知洲相当于知县官职。因得中进士，门前曾立一副棋杆礅。滴水楼大门开在院子的南边，前面的照墙上也有一块石匾，匾上刻有“翕黛霏蓝”四字，字与西德楼石匾同出一人。高高的马头墙，精致的木雕，更显这幢宅院的不凡。尤其是廊下二只木雕牛脚更是精彩，狮子图案的牛脚在天台也是常见，但如此精细的木雕狮子并不多见。狮子的脚下和背上都有一只小狮，一副天伦之乐的温馨。另外二只牛脚和雀替为草龙图案，木雕虽非常简洁，但更显神态。外侧的马头墙上有麒麟的灰雕。

处于滴水楼与德星楼之间的是一幢二进的建筑，人称武书房。过门楼是一个清幽的天进，过前进又是一个小院子，拾阶而上为一幢二层小楼，这就是当年的周家私塾，廊下左右各有一块长隔板，石板的栏板上有五只蝙蝠飞翔在祥云之间，蝙蝠意为福气，祥云是吉祥的象征，这幅五福祥云的石刻寓意福气和吉祥，石刻栩栩如生。廊下的两根石柱刻有一副楹联：“静观每会无言趣，坐谈欣当有得时。”房中原有魁星点斗木雕，魁星右足独立，左腿后翘如钩，一手捧斗，另一手执笔，这支笔专门用来点取科举士子的名字，一旦点中，文运、官运就会与之俱来，所以科举时代的读书人将其视若神明。

院子两侧各有一个月洞门，左侧为砖砌，右侧为木雕，现只存左侧的月洞门。右边的那几间厢房地面有点特别，人称为桐油地，是桐油拌土压成的，地面光滑而平整。可以想象当年周氏学童在此读书写字的场景，如此幽雅的宅院的确是读书的佳处。

周恩沛的四子周永满是四个儿子中最短命的一位，死时才二十八岁，留下一子二女。妻子是黄雾村庠生王国泰次女，在丈夫过世之后，她就一直守在周家，扶养着儿女，直到七十三岁才过世。四十五的守寡生活，使她得到了节妇的美誉。村中那座贞节牌坊就是为了旌表王氏的节孝而奉旨建坊，可惜牌坊现已毁。

村中的周氏宗祠也在大塘岸上，在新屋道地的南边。祠堂的大门已改建，其它建筑也得到修缮。祠堂建于清代，正厅高大，木雕精致，厅内曾挂“登科”和“亚魁”匾额，两旁建有厢房。正厅前建有戏台，藻井的木板上有戏文的彩绘，栩栩如生。总会有一个时候戏台上演出的戏文与彩绘的内容一致，当演员眼角的余光与彩绘中人物的目光相遇时，那一定是一次心灵的交会。抛出的水袖，会在空中与彩绘中水袖共舞。戏台由四根石柱支撑，前面的石柱上刻有一副对联：“礼备乐明真学问；臣忠子孝大文章。”说的是做人的道理，这些道理在戏文中以娱乐的形式潜移默化着观众。

祠堂的特别之处在于戏台与正厅之间有一个长廊连接，由六根石柱架起瓦棚。这座长廊为的是看戏的人免得雨淋。哪怕是下雨天，台上的唱腔依旧，台下的热情不减，落在青瓦上的雨声恰好是一种伴奏，从瓦棚上滴落的雨水也恰似观众眼角挂着的一串泪珠，里面有悲也有喜，如此的长廊就不只是为挡阳避雨了。